夜宸道:“那这片幻境是……怪异境?”
“只怕是。”卫潇道。
他凝目望了望四周的黄沙连天,天连黄沙,除了死去的成群的嗜血兽化成的兽胶铺满沙地,便是被镇魔沙碑镇压住的沙魔,卫潇道:“我们走出怪异境的门,恐怕仍然要着落在那个镇魔沙碑之上。”
夜宸看了他一眼,缓缓收起了天诛剑。
“先去找到门,我再杀你不迟。”
卫潇自地上站起身,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那座巨大的镇魔沙碑之下。
此时日头略略偏西,镇魔沙碑向东边的黄沙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一根巨大的指针。
卫潇和夜宸绕到东边,两个人将那根高达十丈的镇魔沙碑上的碑文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无奈两个人都不懂古篆,只能干瞪眼。
“要是浅予在这里就好了,”卫潇叹了一口气:“她学识渊博,能看懂古篆符箓。”
夜宸的赤青双瞳转了过来,难得的翻了一个白眼:“她能看懂,那是因为她是创……”后面的话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让卫潇知道呢?所有的秘密,还是一人独享更有利。
幸好这时卫潇也没有注意到他说漏嘴的话,一手扶着碑沿,弯下腰去,在碑文的最下角,发现了一个碗大的圆环符号。
圆环里面画了一只很抽象的鸟一样的生物,看起来象鸟,却又多画了一支脚,鸟头和翅膀看起来,又象是一个人的手掌。
这圆环画的如此之小,跟碑文上斗大的文字比起来,实在是毫不引人注目,他们此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卫潇却看着那只圆环,有些出神起来。
他恍惚的记忆中,似乎觉得这只圆环有几分眼熟。
帝火焚天焱……圆环……帝火……圆环,记忆似乎在脑海中的某处复苏,沸腾了起来,突突的欲浮出水面。
被封印的记忆,似乎挣扎着欲突破而出!
“那是……是,陆压的印记!”他忽的脱口而出。
记忆突破了封锁它的冰层,跃出水面:“那只圆环里画的鸟,是三足金鸟,号称‘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是太阳的精元,陆压的真身!”
“陆压?”夜宸微微皱起了眉,扶剑而立:“就是妖皇东皇太一的那个儿子?那小子听说可不简单,继承了他老爹留给他的‘斩仙飞刀’和‘钉头七箭书’,听说他爹的先天至宝东皇钟也归了他,他就到处吃酒闹事,挑战各路大神,听说越是上古大神越要挑战,每次不是将别人揍个鼻青脸肿,就是自己被别人揍个鼻青脸肿,倒是一点也没浪费他爹留给他的那些宝贝。”
他目光凝在那只圆环中的三足鸟身上:“既然这是陆压的独门印记,那就是说,这只沙魔是他封印的——他竟然做了件正事?”
“他倒不是心甘情愿的去做正事,”卫潇苦笑着摇了摇头,关于陆压的记忆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他是有一次出去喝醉了酒,回家睡过了头,第二天早上该他驾着太阳车巡过天空的时候,他竟然迟到了,足足到正午时分,他才醒了过来,急急忙忙驾起太阳车去巡天,人间界也是足足黑了半日,才在下午见到初升的太阳。”
“而且……陆压醉酒驾车,竟然偏离了巡天的轨道,向着人间界俯冲,将那一片大地烤得焦黄,变成沙漠,伏在沙漠下的沙魔趁机兴起作乱,祸害人间,掩盖良田万顷,填堵水源,造成人间大乱,陆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只沙魔封印,还专门在上面刻下这个三足金乌印记作纪念……”
他一手扶在沙碑之上,看着碑底的那只印记:“这是陆压后来才告诉我的,我此刻才想了起来,不想竟在此处遇到……”
“那么这就更加奇怪了,”夜宸微微皱起了眉:“这沙魔和镇魔沙碑如果是真的,难道它们竟是被有人移来这幻境之中?”他的语声微微一顿:“换句话说,这个幻境的主人,幻若尘,能将真实融入幻境之中?”
他的目光忽的凝肃起来,已经越来越意识到对手的强大与可怕。
卫潇道:“我记得独孤信此前也说过,幻若尘的幻术已达最高境界,才可通神,可凝虚成实,也可化实为虚。”
“真是可怕的对手……”夜宸喃喃:“他竟然想将你我困于这幻境之中,干脆一举击杀!”
他忽的抬头,目光雪亮:“我们必须早点出去!”
“是的。”卫潇点点头,看看圆环中的三足金乌,金乌的眼睛,仿佛是活的般,在瞄着他,隐隐带着诡秘的笑意,难道,这三足金乌,就是破境而出的关键?
卫潇伸出右手手掌,看了看金乌的形状大小,然后将手掌依样缓缓按了上去。
大拇指正按在金乌的脑袋上,四只手指按在金乌的翅膀上。
那只金乌眼睛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然后,金乌的身上爆出一阵刺目的金光,卫潇的身躯在金光中消失。
“等等!”一见卫潇的身影消失,意识到他已经穿越了幻境之门,夜宸连忙带剑追了上去!
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穿过了幻境之门。
当金色的光芒消失后,卫潇陡的发现自己来了一个黑夜中的沙漠世界。
天上一轮弯月如钩,如同一只诡异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连绵起伏的沙丘,四处丛生的带刺灌木,仙人掌,沙棘,在月夜中发着冷光。夜晚的沙漠,风极寒冷,狂风吹在身上,犹如带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
月光下,偶尔可见高举着尾螯的沙漠蝎从沙地上掠过,若是一不小心碰到,便会被它狠狠扎上一针。成群的跳鼠结队从卫潇面前跳过,也不怕人,拖着长长的耳朵身形如飞,偶尔还停下来,用明亮如褐色玛瑙般的大眼睛看上卫潇一眼,然后又自顾自的跳走。
空中传来振翅的声音,卫潇一仰头,就见几只长翼蝙蝠,从他头顶掠过,如海鸥掠过水面般轻巧滑翔。
他果然在将手掌按上金乌印记的时候穿越了怪异境,来到了另一重幻境。
身后忽的有风声响起,卫潇连忙抓过一只断裂在地上的沙棘枝,横过来一挡!
锋利的刀砍在沙棘枝上,立即将沙棘枝一劈为二,卫潇掷掉沙棘枝,抽身疾退!
那人又紧追一步,劈了过来,月光下卫潇看得清楚,那个人脸面上布满血痕,丑陋狰狞,竟然不是紧跟他而来的夜宸!
*******
承光殿内,空气冰冷,只听得见龙涎滴漏的声音,滴嗒,滴嗒。
每个人分散着站着,既不太远,也不靠得太近。
因为谁也不知道,内贼会在何时,突起发难?
玄影镜自流梦影的手中飞起,在六个人的前面,缓缓停住,青铜的镜面上黄光一闪,一阵雾气掠过,缓如被揭开了一层纱帘,镜中记录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从玄影镜的角度从上至下的看去,五个人分别列于星云阵中五芒星的五角,白浅予来到阵中,九曲檀香自动点燃,星云阵缓缓启动。
五个人头顶升起巨大沉重的玄铁记忆瓶,瓶口微微向阵中心倾斜,记忆白雾流出。
白浅予沿着五芒星的方向走向阵中一侧的勇士云旄。
停留片刻后,又走向阵中另一侧的大祭司幻若尘。
由于记忆白雾中的景象,只有身为阵主的白浅予才能看到,所以在玄影镜记录的画面中,只能看到一团白雾。
就在这时,阵中心的九曲檀香的光芒突然大炽!
“停!”流梦影挥一挥手,画面就卡在了香头光芒猛然亮起的那一刻。
流梦影五指挥动,捻动发诀,修长的手指,指尖上是极其猩红艳丽的指甲,显得与十二岁的女孩儿面容,极其不称,然而却没有人表示惊讶,仿佛早已习惯了般。
“画面倒退、回放、变缓!”一束红光从流梦影的食指上发出,射在玄影镜的镜面之上,原本停止住的画面,开始一幅幅的迅速倒退,然后,从白浅予回身看向檀香时,开始缓放回放。
画面中,阵中坐着的五个人,看似一动未动,然而,在缓慢回放的画面下,其中有两个人的袍角,微微一动。
大祭司华严,和勇士云旄!
每个人心头都是一紧,凝目看去!
只见几乎是在同时,从华严和云旄的手中,各自弹出了一道白光,两道光芒细如银毫,快如闪电,迅速掠过,同时撞在了九曲檀香的香头之上!
那是两道“南明离火”术的叠加,在两道幻火的烧灼下,九曲檀香以无比快的速度燃烧起来,眨眼之间,便迅速烧到了底!
最后一缕青烟升起,檀香盘在空中完全消失!
“停!”流梦影喝了一声,画面就停留在那一刻。
没有等她有所动作,一个黑乎乎的珠子忽然旋转忽啸着飞出,落在几个人中间,瞬间涨大成一颗黑色巨大的球体,表面上陡的裂开数道曲折的裂痕,里头浓焰滚滚,如同火山下流动的岩浆般,将那颗黑球撑的愈来愈大,忽然“轰”的一声,四下爆烈开来!
那是大司命平日一直玩弄于掌间的火沉珠!
大殿中顿时弥漫了一股浓烈刺鼻的烟硝味。
与此同时,一个玄袍宽袖的人影,迅速拔足向殿门外奔去!
“不好,他要逃!”流梦影一眼看见,却追之不及。
那闪电般奔逃而出的人,正是大祭司华严。
眼看他已将将冲出殿门之外,四个人都阻拦不住,空无一物的殿门之外,忽的现出一道红光闪动的蛛网结界,网上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如蝌蚪般游动的红色符咒,大司命疯狂冲出的身躯,在撞上蛛网的刹那,被那细而韧的蛛网反弹了回来!
他一跤摔倒在地上,方要站起,身后却传来一个悠悠的语声:“不要挣扎了,在我幻若尘的蛛网结界下,你明明知道,你是逃不出去的。”
“你!”大司命华严自地上挣扎着起身,回身望向红衣似火的幻若尘,却手抚长发,凤目微眯,意甚悠闲。
这两个人,历来不和,意见相佐,此时更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有我和国主,少司命三人在此,不管你和云旄之间,谁是内贼,哪怕你们两个人都联手,也是逃不出去的,就不要枉费心思了!”
红衣的大祭司说完这句话,便将头转向另一侧抱臂站立着的云旄,面如冠玉的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嗯,你居然不打算逃走?”
“我有什么好逃的?”云旄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意:“我又不是内贼,我只不过是一不小心灭了那支作为阵引的檀香,我相信国主和大祭司查明真相后,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一不小心?”幻若尘目光如针尖般落在他的脸上:“这说法倒是很新鲜哪,有点儿意思!”
“当然是。”云旄摊了摊手,一脸“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的神情:“我对幻国的忠诚无可怀疑,我的孪生哥哥云旗就是死在征澜帝国军手中,就冲这一点,你们就不该怀疑我!”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幻若尘凤目眯起,眼角一点寒芒闪动:“但大司命一向为人刚直不阿,对我大幻国忠心耿耿,他虽然一向与我意见不和,经常当廷顶撞于我,我甚至每天都有一万次想掐死的他的冲动,但比起你来,我似乎更加不应该怀疑他。”
白浅予在一旁听着,倒觉得幻国国中的这位红衣大祭司,倒是有几分意思——一个时时顶撞他的大司命他不怀疑,反而要怀疑一个孪生哥哥死于魔族手中的云旄。
“你认为呢,白姑娘?”仿佛察觉到了白浅予的想法般,幻若尘的目光蓦然飘向她:“看,你和国主预先设定的通过玄影镜找出真凶的计划失败了,——有两个人同时要去毁灭星云阵,我想知道聪慧过人的白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能在这两个人之中,找出谁才是真正的内贼呢?”
“办法当然是有的,”白浅予微微一笑,并不惧怕大祭司的刁难:“在我来自的那个世界中,我们为了解决一个问题,通常会准备两个方案,一个叫Plan A,一个叫Plan B,就是为了预备一旦方案一失败了,我们还有方案二可以启用。”
幻若尘皱了皱眉,显然没有听懂她的“Plan A”、“Plan B”什么的,但她的意思他却是明白了过来:“那么就请白姑娘给我们展示一下方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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