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宸从昏迷中醒转的时候,十岁孩子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凌乱不堪入目的景象:
他的娘亲被武官重重的压在身下,两个人的衣衫,都已凌乱不堪。
孩子眼中燃烧起愤恨的火光,悄悄从屋角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匕首,绕到男人的身前,双手高高举起,对准他的头颅用力插了下去!
“啊!……”武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痛的刺激下,双目圆睁,目光炯炯!
孩子一怔,男人阔大的手掌已经伸了过来,一招“疯虎扑兔”,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
孩子小脸憋得通红,在他掌中拼命的挣扎着,忽的腾身而起,双脚猛的蹬在男人的胸膛上,那竟然是一招武官宣鹤大人的得意招式“虎蹬腿”!
宣鹤大人每次来环采阁,都会当众秀两手功夫,炫耀下他五品武官的技能,那一招夜宸偷偷的看了很久,练了很久。
便是要在这关键的时候,将他打败!
宣鹤大人被他蹬得向后接连倒腿几步,双目圆睁,刚要扑上前来,却忽的一声倒在地上,气绝。
“阿娘!阿娘!”小小的孩子扑了过去,拼命的摇着娘亲,然而他的娘亲只是睁开了双眼,微弱的摇了摇头:“宸,你杀了宣鹤大人,他的夫人和娘家刑尚书那边,必定不会放过你,你……快点逃走吧!”
“不!……”十岁的孩子哭了起来,摇头:“宸要一直陪着娘亲!”
他看了一眼地上,想着那个男人对他娘亲的欺辱,不由又走上前去,在他的尸身上狠狠踢了一脚。
“宸……”芸娘微弱的唤道。
“阿娘!”十岁的孩子赶紧走了过来,听他娘道:“你脖子上那块龙凤相守佩,是当年你爹送给你娘的,你带着玉佩去找你爹吧,我本是良家女子,那日乘着小舟在水上采莲,却不想被你爹看见,他便过来求同舟,我就作了一首诗送他,后来……”
她想起那日情景,似乎娇羞无限,脸上微微泛起几丝红晕,喃喃念道:“‘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你爹听了这首诗,爱惜我之才,便留了下来,几日后,我便有了你,你爹临去之时,赠我这只龙凤相守佩,说是此后日日与我相守,却不想他一去之后……便再也不曾回来过了!”
芸娘喘了口气,道:“我一直在你爹留宿的绾晴居等他,却不想,一个月后,来了一堆凶神恶煞的地痞,将我强绑着卖到了这家妓院,从此沦入风尘。几日后,我听说西市路面上死了人,我便过去看,正是那几个劫卖我的地痞流氓,不知何故横尸街头。”
她低低的啜泣了起来:“我想……若是你爹不要我们母子了,也不至于要买通他们,将我卖入风尘吧?”
夜宸咬着牙,半晌才道:“我爹……他是谁?”
芸娘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眬望’。”
“眬望!”十岁孩子的心里,暗暗将这个名字深深刻下。
——他恨这样对他和他娘亲始乱终弃的爹!若有朝一日他能找到他,他一定……亲手杀了他!
芸娘的脸色苍白,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双目睁大:“宸,你快走吧!不要管娘……娘快要死了,娘死的时候样子好难看,你一定要记得忘记。”
“呜……”十岁的孩子陡然放声大哭,摇头:“宸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
他扑了过来,无助的摇着娘亲的身子:“娘你不要死,不要死!……”
然而,他娘的身子逐渐冰冷,眼神空茫的望向远处,脸上却残留着一丝笑靥,似乎想起了那日与心上人初初相遇,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十岁的孩子在娘亲身边哀哀的哭着,流干了眼泪。
然后,他慢慢的站起了身来,将手伸入内衣,握紧了脖子上的玉佩,漆黑的双目之中,蓦的燃起了一丝光亮!
在埋葬了母亲的尸身后,十岁的孩子并没有逃走,而是静候在院中,等着刑部尚书的人来,将他抓走。
宣鹤在妓院淫杀一名妓女的名声并不好听,刑部尚书狄蒿和女儿一商量,便给夜宸安上了杀死朝廷武官兼弑母的罪名,两样皆是重罪,几乎没怎么用刑,孩子便已招认,当朝最重孝道,奏报上去,便定于三日后游街问斩。
一个弑母的孩子,所遭受到的白眼与唾弃简直淹没了京城,十岁的孩子被关在囚车中游街示众,人们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妖怪。
“看,我早就说过,那孩子果然不吉吧!他竟然杀死了他的母亲!”算卦的胡半仙颇有些得意,他终于说对了一次。
“是啊!看他那双眼睛,那么黑漆漆的,那么可怕,简直不象人的眼睛!”有人说道,众人纷纷附和着。
无数的烂白菜、鸡蛋,向着孩子瘦弱的身子上砸去。
很多人不顾官兵的阻拦,冲上来朝囚车中吐口水。
“连自己的母亲都杀的人,简直是违背天道人伦,这孩子是妖孽降世吧!”
“妖孽!”
“妖孽!”
“野杂种!”
孩子不动,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可怕。
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么深沉,象最深最深的黑夜,象最暗黑无边的噩梦,那是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寒冷。
脖子上挂着的龙凤相守佩,随着囚车的行进颠簸一下一下的在瘦削的胸口跳动着,硌着他细细的锁骨。
午时行刑,腰斩于市。
人潮涌动中,围观的人们忽然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鸣锣开道,竟然是当朝天子的御驾到了!
天子事母至孝,号称“仁孝之君”,京城脚下,竟然有这样逆天弑母之子,连天子都被惊动,亲自来监刑。
“午时三刻到!”行刑官一声令下,将筒中的“斩”字签抛出!
十岁的孩子被押了出来,双膝跪在行刑台上,腰弯下。
郐子手肌肉虬结的双臂举起,鬼头刀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光芒,落下!
孩子的脖颈间,滑下的龙凤相守佩晃动着,在阳光下闪着光。
“等等!”当朝天子忽然看到了那面玉佩,目光一动,抬手制止。
“此案失查,令慎刑司回去重审!”
帝王金口玉言,行刑台边顿时官员百姓跪倒了一大片。
此案迅速移交负责重案的“慎刑司”,职权犹在刑部之上,可随时复查、封驳刑部案件,复查之下,案件很快真相大白,刑部尚书狄蒿和其女倚势压人、制造冤案、草菅人命、欺压稚童,一条条罪状下来,将狄蒿剥官削职,父女二人同获死罪,即日问斩于市!
那个被所有人唾弃为“妖孽”、“野杂种”的人,竟被接入宫中,封为世子,他的生父——竟然是权倾天下、九五之尊的当朝天子!
他的母亲杜芸娘,那日在河边遇上的,竟然是微服出游的一代帝王,——炎风!
炎风大帝在扶柳河畔遇到杜芸娘后,二人缱绻数日,他便动身回宫,禀报太后,准备纳芸娘入宫,当时太后病重,此事延搁数月,再派人去旧地绾晴居寻芸娘时,伊人已然无踪。
十年弹指过,炎风大帝偶念及此事,如同一场香梦泡影。
若不是这次事发,夜宸身上的“龙凤相守佩”被炎风大帝看在眼里,他只怕到死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流落民间的儿子。
他当年告诉芸娘的名字“眬望”,暗含“龙”、“王”二字——
神龙之子,人中之王!
成为世子的夜宸,很快便让人看到了他的狠辣手段:
一夕之间,京城中所有骂过他“妖孽”、“野杂种”的人,全部暴尸街头,被割舌而亡,而当有人来质问他为何如此手段残忍时,他只淡淡回了一句:“那些骂我‘妖孽’和‘野杂种’的人,不是在骂我的父王炎风大帝么?”他薄唇抿起,微微一笑:“要知道,我这个野杂种,可是我父王生的。”
那人噎住,乖乖闭了嘴。
炎风大帝生性风流,后宫嫔妃无数,却只有四个儿子:
锦胤、姬楚、庆熙、炎冰。
长子稳重,次子文雅,三子精明,四子聪慧。
他平素也为立储之事大费周章,若论三个大儿子各有长处,虽颇看重最小的儿子炎冰,但炎冰尚只四岁,年龄尚小。
但夜宸进宫后,局势却大为不同。
他虽然出身卑微,却是最聪明、最勤奋、最刻苦,也是最狠的一个!
他苦读经书,破百余卷,十五岁便满腹经纶,难倒了教他的大学士。
他苦读兵书,兵法、兵略、兵制、阵法、城守无一不通,侃侃而谈,驳倒数位当朝重将。
他苦练修为,真武双修,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与早晨的朝露一起起舞,伴着夜晚的风霜入眠,三个哥哥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最小的弟弟炎冰,总是跟在他的身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叫道:“夜宸哥哥,带我去玩!”
然而长成到十五岁的少年心里,却如同他漆黑的眼睛一般,黑暗如永夜,对谁都冷冷的,对谁都有一双仇视的眼睛。
这个地位卑微的庶子,正孤独而义无反顾的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步步的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
谁也不知道,他工于心计,心性隐忍,十岁时的那一场自认弑母,便是要以此重罪游街示众,让胸口的“龙凤相守佩”替他找去谁才是他的生父——他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生父并不在街边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却是当今威名震天的炎风大帝!
他以庶子出身,却结交甚广,手段高明,上至达官贵员,下至刺客杀手,他似乎在暗暗寻访着什么,又似乎在京城织下了一张弥天大网!
炎风大帝看自己这个儿子的眼神,却愈来愈带了几分欣赏。
而他的三个年长的哥哥却慌张了起来,夜宸的所作所为,不是在与他们争夺太子之位么?
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子,竟有如此野心,想要夺走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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