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思神树!”
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的道。
高耸入云的幻思神树,树冠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树身上发出的紫气灵力,在红衣大祭司的催动下,几乎无与伦匹。
这棵堪比上古神树建木的古老神树,自天地初开便屹立于天地间,得千万年之灵气,吸风云雨露,灵力浓郁盛极,堪比远古神祗。
卫潇目注那棵正在不断发出紫色灵力,张起“十面天网”的幻思神树,道:“难道幻若尘所拥有的那近神的力量,正是源自于这棵‘幻思神树’?当他的幻境‘大千沙界’被不明外力破坏时,幻思神树受到了重创,因而‘十面天网’上的力量也受到了削弱,所以这棵神树现在所能维持的‘十面天网’的禁制范围,缩小到了它周围方圆十丈之内?”
眼看着幻思神树在七十余艘浮空战舰的猛烈撞击下,“十面天网”受到剧烈震动,范围又再度缩小了三丈,这时,树身之上,陡然传来一阵铮铮乐声!
那乐声初起时尚不觉,俄而声动天地,震得人耳膜一阵阵发麻,头痛欲裂!
听起来嘈嘈杂杂,其中间杂着不少声音,有瓦屋飞坠声、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如同千军万马厮杀,过得片时,又有哀怨的战歌声响起,马蹄声夺夺,长剑割破血肉,血洒于空,种种纷乱之音,令人犹如置身古战场,直听得耳膜出血,人心欲摧!
而浮空战舰上的天罗军战士,似乎受到这股乐声的影响,数十艘战舰开始摇摇晃晃的在空中打转,更有甚者,如同喝醉了酒般,舰头冲下,朝着地面猛烈的栽落,刹时地面一阵巨震,舰身折断,中间腾起一股熊熊大火!
战舰上的数十名天罗军战士只有少数打开舱门逃出,大部分瞬间被烈火烧成一片焦黑的骸骨!
“这琴声……”卫潇道:“弹奏的正是古战曲《十面埋伏》,然而其中杀伐之气极重,正是强劲的声波攻击,连浮空战舰都可以摧毁,威力简直惊人!”
“琴声?”夜宸沉吟了一下:“可是一棵神树再古老,又怎会发出琴声?”
他忍住了双目的剧痛,转过头去问梓凌:“凰极还没停止进攻么?”
“没有。”梓凌在旁毕恭毕敬的答道。
夜宸沉默了一下。
“看来他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十面天网’了!夜宸苍白的脸上,倒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这家伙的脾气,一向是认准了的事儿,九头夔牛也拉不回来。”
半空中乌云沉沉,只见领头的天翼舰上立着天罗军团的大将军凰极,一身翼甲金光闪闪,身披褚色玄鸟披风,两手拉着弓箭,正一箭一箭,连珠箭般向着对面的“十面天网”上射了过去!
每一箭射出,那支箭便将“十面天网”激得一阵剧烈的震颤,天网在狂风中如同柳条般狂舞不止。
妙歌在圜狱的“金”字号狱房前跪了下来。
圜狱是幻国囚禁犯下朝廷重罪的犯人的地方,看守极其严密。而关押在“金”字号狱房的,又是犯下一级重罪的要犯,平常,这间狱房极少被用到,而如今,却终于住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幻国重臣、德高望重的大司命华严。
华严刚正不阿、为国事鞠躬尽瘁,看守圜狱的狱守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人会被关到这样的重地来。
狱守默默的观察着这位大人,发现他自进来后,便很少说话,只是笼起玄色的衣袖,默默的看着房顶的某个地方发呆,这一呆就是一天。
偶尔他也会开口问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狱守便老实回答他是什么日子。
他听完后只“唔”一声,半晌才会说一句:“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又或者是:“竟没人想起来看我一眼么?”
当国主和大祭司联名颁发的御旨传下来,定于幻国新年后第一天,也就是一月十六,将幻国内奸大司命华严斩首的时候,狱守才明白过来,这位大司命原来一直在默默计算自己死亡的日子。
可是今天,幻国新年的这一天,当郦都全城都在为着庆贺新年,百姓都去幻思神树下祈求保佑幻国平安的时候,狱守守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却瞧见九十九级的台阶上,步下了一个绿衣飘飘的少女。
那少女挽着一个藤篮,从台阶上飘然而下,长发垂拂,虽然面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狱守看见她时,却仍然象是在阴暗的圜狱之中,看到了一道光。
——他终年守在这个阴暗、潮湿、死气沉沉的地方,从来不知道幻国的少司命,主掌稼穑与花事的女子,竟然是这么美的。
少司命在“金”字号狱房前跪下身来,露在白纱外的妙目流转,看了一眼靠坐在里面墙角的华严,那一线眼光,分明是在说:“大司命,我来看您来了!”
只可惜——幻国的少司命妙歌,却是个从来无法开口说话的女子。
那样的先天残缺,令幻国多少少年望洋兴叹,那样美丽的女子若是能开口,定能唱出比黄莺更加美妙的歌声。
也许上应了天理,万事万物不得十全十美,所以这样美丽到极致的女孩子,终是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华严双手抱膝,头发略有些散乱,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他的目光甚至有些冷淡:“快回去!这么潮湿的地方,不适合女孩子来。”
妙歌有些着急,举了举手中的藤篮,示意自己是带了东西来看他的,但华严已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妙歌敲了敲狱门上的木桩,见华严始终不理会她,只得转过头去,看着狱守。
狱守机警,早已躬身上前,将钥匙呈了上来:“这是狱房的钥匙,少司命进去后,少呆片刻便出来,此事国主原是关照过的,若有人来看望大司命,只管放进来便是,只是大祭司……”他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讷讷止住了话头。
妙歌从他手中接过钥匙,表示知道了,又示意他退下。
狱守躬着身退了下去。
妙歌这才拿起钥匙,打开狱门,走了进来。
她走到华严面前,打开藤篮,从里面一样样的拿出菜碟,摆在地上,皆是些精致的小菜,华严扫了一眼,正是平素合他胃口的。
最后当她从藤蓝中拿出一壶屠苏酒时,华严的眼中不由得湿了一湿,低声吟道:“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一岁除,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动地惊雷花烂漫,鸣空礼炮欢庆足。”
这首诗原是写的幻国新年,举国饮屠苏酒庆贺的欢乐场景,如今征澜帝国大军压境,直逼郦都,他自己又身陷囹圄,此刻吟来,不由分外伤感。
妙歌听得双目泛泪,执壶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举到华严面前,却被他一把推翻:“新年之时,国主和大祭司又在哪里享乐,单让你区区一个少司命前来?”
酒杯跌落在地,酒水从中流了出来。
妙歌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伸出右手,手指颤抖着,在地面的灰尘上写出四个字:“国主死了。”
那四个字落在华严眼里,他陡然一惊,如遭五雷轰顶!
“什么,你说……国主,流梦影她、她死了?”
妙歌点了点头,指尖划动,又在地面上飞快的写下了几行字:“目前幻国由大祭司主政,他封锁了国主死亡的消息,正在迎敌!”
“正在迎敌?”华严看到那四个字,陡然又是一惊:“夜宸这么快就突破了他布下的幻境大千沙界,率军攻入皇宫了么?”
妙歌默默点了点头。
大司命身躯一震,仰天长叹:“大千沙界号称无人能破,如今竟然破了,难道是天要亡我幻国?”
妙歌听了,俯身将原来的字迹擦去,在地上又写了几行字:“我国中有幻思神树之力保佑,大司命勿需太过担心。我此番前来,乃是国主死前,曾托我向大司命一问,私通敌国,害死将星独孤信一事,可有冤枉?”
华严看到此一节,双目蕴泪,胸口起伏了半晌,方看着妙歌道:“我若说我是冤枉的,你信么?”
妙歌缓缓点了点头。
华严看着她,老泪纵横,忽然倾身上前,将妙歌抱在了怀里。
妙歌虽有些惊讶,但素日大司命对她极为照拂,如父如兄,她对这位大司命也自来有股亲近之感,便没有拒绝。
耳中听得华严俯身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死后,守护幻国的重任,就要交由你来承担了,我的女儿。”
妙歌听得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
只见华严惨然一笑,慢慢松开怀抱,看着她道:“你也不小了,若再不将当时的情形告知你,这段关于你身世的秘密,只怕就要随为父永埋地上。”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说来,我少年时曾与前任国主,也就是流梦影的母亲,桑榆,乃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那时我们二人虽然相爱,却无奈桑榆出身皇室,幻国传统,历来是女主主政,桑榆她是注定要继承大统的人,必定要与国中权贵联姻,早早便被定下了婚事,那时我无权无势,自然无法争取到她。”
“后来桑榆继位成为女主,生下流梦影后,夫君因病早逝,她身陷幻国权力之争,不得已将我召进宫中辅佐于她,我助她清除异党,治理国事,日日夜夜相对,久而久之,旧情复燃,两人却限于身份殊异,只能压抑下这段恋情,直到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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