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予往楼梯上走了几步,蓦的想起自己曾在二楼甲板上看到的白衣人影,总觉得那人真真切切就是墨归云,若说横公鱼善于变化蛊惑,它被铁锚拴着,总不能跑到二楼去变出一个人来吧!
于是她加快脚步,返回二楼甲板上,整个楼上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白浅予站在船舷边,头顶上的一颗星星照了下来,在她脚边投下了微弱的影子,她疑惑的看了看那颗星星,并不知道那颗星就是此时夜空中反常明亮、亮到唯一可以照出人影的星星——海王星。
她依稀记起,那时在船舷边看到的墨归云,是有影子的!
所以她一定没有看错!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墨归云的房门外。
门内,一团漆黑之中,一个白色的人影盘膝坐在地板正中,他的身周围绕着一团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雾气,仔细看去,那些雾气还在不停的变化扭动着。
没错,它们在扭动着,伸缩变化着,渐渐清晰了起来,化作六只白面獠牙的怨灵,围绕在墨归云的身周,手爪忽而伸出,却在即将碰到他的身体时又如同触电般反弹了回来,似乎想杀死他又有所顾忌。
墨归云微闭着双眼,神情看来似乎闲散,然而身上的每根肌肉却是紧绷着的,一粒粒的星光,从他闭着的眼睫下溢出,沿着他的身周扩散,很快在他的身周布下一层白色的光罩,他的人如同端坐在云端莲座中的佛陀,周身祥光围绕,只是那斜飞入鬓的青眉,红若含血的唇色,阴戾冷肃的神色,又使他看起来象是地狱恶魔幻化出的法相。
六只怨灵围绕在他身周,倏然靠拢,又倏忽散开,远望如同拱望他的星辰,又如同围着他翩翩起舞的花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在经历异常凶险的“化魂”。
他想吸收这只六只怨灵的精魄,将他们转化为自身的法力,而六只怨灵亦想趁此时机杀死他,摆脱他的禁制。
他此时所释放出的光罩,虽然可以保护他自己不受攻击,却也无法将六只怨灵炼化。
想到这里,墨归云微微一笑,两只手用力握紧,手腕处的经脉突突跳动,突的涌起两串血珠,洒在他白晰的手腕肌肤上。
那几颗血珠如同红珊瑚般,闪耀着红色的光泽,发出鲜血特有的美味气味,引得六只怨灵垂涎不已。
它们面面相觑,眼中均露出贪婪的神色。
然后它们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疯狂的吸吮着墨归云手腕上的血珠,尖利的牙深深刺入了他的手腕肌肤。
墨归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咬牙承受着。
那些怨灵吸足了鲜血,身上的雾气渐渐变得氤红,雾气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如同膨胀了的气球般。
然而人一旦死后化为怨灵,就必须不断吸食鲜血,永远不知饱,鲜血的美妙滋味,引诱得它们不停的吸食下去。
它们的尖牙也如同几道铁钩般,更深的嵌入墨归云纤瘦的手腕里。
“够了!”墨归云忽的手腕一翻,右手猛的抬起,趴在他腕上吸血的三只怨灵猝不及防,被他甩开,利齿上嵌着他的血肉一起向外猛的摔出,血肉四溅!
墨归云五指如勾,指尖五道长长的金光爆开,抓向那三只怨灵,金光所照之处,发出“嘶嘶”的声响,如滚水浇油,那三只怨灵身上的雾气即刻被金光破散,变成一截一截的残魂,眼见便要被他收服。
伏在他左手手腕上的另三只怨灵一见,立刻停止了吸血,飘飞了起来,一只怨灵抓住一只残魂,陡然一转,六只怨灵一起围绕着他的身躯转动了起来!
它们转运的身形越来越急,渐渐快得肉眼都看不清,连成一团血红色的雾气,如同一道血环般,围绕在墨归云的身周!
那道血环急速旋转着,越缩越小,最后竟然化作一道血红色的光索,紧紧箍在了墨归云的身上,将他的双臂连同身子一同紧紧箍住!
光索开始拉紧、收缩,他的手臂几乎被紧紧压迫进了两侧肋骨之间,动弹不得,墨归云面色苍白,用力一挣,血红色的光索却是纹丝不动。
阴暗的斗室中,却响起了六只怨灵得意忘形的笑声。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们的狂笑声墨归云能听得见,然而落在正常人耳朵里,却如同一只蚊子在耳朵边哼哼般并无太大知觉。
墨归云的双眼蓦的睁开!
眼中无数星光飞出!
笑声嘎然而止!
在化魂术下,六只怨灵结成的血索,重成化散成朵朵碎裂的雾气,然后依次被墨归云吸入鼻中。
他的印堂蓦的一亮!
化魂术完成,六只怨灵被他炼化成自身的灵力,将在武攻、远程压制、破甲、五行攻击上大幅度提升。
这六只怨灵,其中有四只是他猎自荒野客栈,客栈老板和伙计算不得什么,倒是那两只冷狱门的剑客,在武攻和破甲上令他提升了不少。
在猎取命魂、化魂之后,下一步,他便是要进行命魂融合,提炼出更高阶的命魂,以发动自己的魂斗攻击,他慢慢阖上了双眼,正要将那两只冷狱门剑客的命魂与另外一只远程弓箭手的命魂进行融合,门外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似乎是想进来又怕吵醒了他。
墨归云眉头微皱,有些警惕的看向房门。
“笃、笃”,敲门声又响了两下,门外才响起弱弱的问候:“小墨,你睡了么?”
墨归云沉默了一下。
门外安静了下来,脚步移动了起来,似乎门外的人正准备移去。
“我……睡下了。”墨归云忽然开口。
“哦,那就好,”一块木板之隔的门外,白浅予松了一口气:“小墨你没事就好,那,我去睡了。”
“但,我没有睡着,”墨归云看向房门,脸上的亮光消褪,化作了平常温文的模样:“白姑娘,要不你进来,同我说说话?”
门外犹疑了一下:“那……好吧。”
又是一阵安静。
“门没有锁,白姑娘你请进来吧!”墨归云道。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一线淡淡的星光随着白浅予的身影泻了进来。
那个素衣淡妆的女子就那样再次站在了墨归云的眼前。
依旧是一根木簪挽起的如云秀发,依旧是清净如莲的姣好面容,眼中却带了些惴惴不安的神色。
墨归云笑了笑:“几日不见,白姑娘你似乎有些怕我?”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难道是——,怕我吃了你?”
“没有没有,”白浅予连忙冲着黑暗中摆手:“我只是方才看见你半夜独自一人靠在船舷边上,担心你,所以……”
她正在琢磨着接下来的说词,墨归云已经道:“门旁左手的桌子上有火折,你可以点亮蜡烛。”
白浅予方要动身,又犹豫了一下:“是你的左手,还是……我的左手?”
“你的。”墨归云道。
白浅予伸出双手往左手边摸索着试探了一下,却忽的一个趔趄,她“哎哟”叫了一声。
她不知道她踩到了墨归云的脚,就在她的身躯刚要跌倒的时候,手肘被墨归云一托,稳住了身形。
“你怎么了?”墨归云就在她的对面,黑暗中面对面的凝视着她。
“哦……刚才好象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白浅予答道。
墨归云笑了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摸到桌前,摸起火折点亮蜡烛。
他能夜视,刚才那一句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烛光亮起来的时候,白浅予看到墨归云披着件白衣,半倚在床头,身上盖着床薄被,一双眼睛盛满了烛光还湿润的光泽,正在望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突然红了红。
“我、我刚才在点蜡烛的时候,大约是被那桌子旁的一张凳子绊了下,刚要倒下去的时候又幸好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她连忙找了句话,掩饰自己的尴尬。
毕竟这样深夜闯入一个男子的房间,而人家恰好又在睡觉,她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回头指了指桌子旁,却惊讶的叫了一声:“咦,桌子那儿并没有凳子啊!”
“走夜路很容易被绊到,”墨归云眼睛眨也不眨的道:“有时人走夜路会疑心有鬼在偷偷绊自己,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自己被自己绊到。”
“哦。”白浅予点了点头,仍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张桌子一眼。
墨归云将腿弯起,让出木床的一块空地,用手指了指:“姑娘请坐下来说话。”
白浅予面上一红,道:“我……我就坐在凳子上好了。”
她眼睛往他房间里一转,却发现墨归云的房间甚是简陋,连一张凳子都没有,空荡荡的一个房间中,倒显得雪白墙壁上的一幅画很是打眼。
那幅画镶在一个木框内,画面上一团黑乎乎的看的不甚清楚,白浅予便转身擎起桌上的蜡烛,两手高举着凑近画框去看那幅画。
那幅画挂的甚高,几乎快要接近屋顶,白浅予踮起脚才勉强看清,那画上画的是一只黑色的老鹰,展开两只翅膀,似乎僵了般一动不动。
白浅予怔了一怔,喃喃道:“这个画儿却有几分意思。”
墨归云见她看那幅画看得入神,不由笑道:“怎么个有意思?”
白浅予道:“通常画老鹰,都是画的它翱翔天空的雄姿,或高飞或侧影,十分灵动,浑然天成,但这只老鹰,却画的是正面,倒象是被钉在树桩上一般,呆呆傻傻的。”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那只老鹰两粒黑色的眼珠发着光亮,转向了她,眼里带着又凶又狠的神情。
仿佛在质问着她:“我又怎么又呆又傻了?!”
“别看那老鹰,它会咬人的!”墨归云仍是看着她笑,淡淡的语气里竟隐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啊?……”白浅予一惊,举着蜡烛回头看向他。
却忽的觉得大拇指上猛的一痛,她惊的头皮都要发麻,蓦的想起横公鱼化成的美男子曾经对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墨归云的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还藏着别的东西哦!”
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脱口而出道:“老鹰咬我了!”
双手一松,蜡烛掉在地上,顿时熄灭。
房间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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