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锅中本就置了一大锅清水,就是等着开完刀好煮鱼的,如今众人索性将这鱼整个囫囵丢入锅中,待得大鱼入锅,朱翼连忙拿来圆桌般大的锅盖向下一压压实。
然后又双手食指相合,指间放出一道紫气,沿着锅的边沿团团转起一圈,下了一道“禁制咒”,将锅沿与锅盖边缘严密合缝的封死。
常胜不由笑道:“你这胖子,论起吃来,谁也没有你舍得出力气!”
老陆嗅了嗅鼻烟壶,道:“一会儿等鱼肉煮烂了,多分胖子一点儿!”
这锅足有一张十几人的圆桌那么大,乃是专为出海煮鱼用的大锅,都快称得上一只鼎了,要知海上鱼身量巨大,比这横公鱼大的都有,所以姜老鳖的船上,专备了这样一口大海锅,煮上一回,足够船上所有人分食,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次居然煮了条整鱼。
那锅下的炉架中,柴禾也堆的极多,简七取来火折,迎风一晃将火折点着了,塞入炉中,不一忽儿,柴禾便渐渐的烧旺了起来。
只是这柴禾原本是放在底舱中,船上潮湿,放久了便不由有点儿受潮,那柴火烧得有些温吞,火气不大不小。
锅中传来“嘭、嘭、嘭”、“扑嗵、扑嗵”的声音,想是那鱼仍然在锅中上蹿下跳,垂死挣扎,将锅盖撞得震天响,一忽儿又将铁锅震得上下摇晃,老陆道:“这般温火煮不死它,还需再加大把火!”
朱翼将胖胖的身子伏下,趴在甲板上,嘴对着炉子猛吹了几吹,但那柴禾只勉强红亮了一点,依旧不温不火的烧着。
老陆摇头道:“这个法子不行,不知这船上谁会个干燥的法术,将那柴禾上的潮气蒸干一点儿,自然就烧的着。”
宁无欲摇头道:“这个蒸干的法术倒没听说过,就是有,大家平常也都顾着提升法力、修炼长生,谁也没想到去学这个没用的法术。”想了一想,蓦的一笑:“除非哪个修士立志做个修真界的厨子,倒有可能会这个法术。”
他这句话本是玩笑,忽见小狐狸脚爪一动,摇晃着毛茸茸的身子走上前来。
宁无欲平常不大爱说话,但却爱凑热闹,最喜欢凑在一堆人堆中看人笑话,这时见小狐狸走上前来,不由失笑:“你会蒸干的法术么?”
小狐狸停下脚步,抬眼望向他,细细叫了一声,一脸自信的神情。
三叶草平常与它相处的久了,竟然能连蒙带猜狐狸语,道:“它的意思是说,专门蒸干的法术它是不会,不过它倒是有个法子,将火烧得旺一些,火一大,柴禾自然就干了。”
宁无欲颇有些兴趣的让开一步,道:“是么?那就请这位小神兽施法。”
他额中淡淡金光一闪,天眼隐开,早已看得出这小狐狸来历并不简单,乃是白浅予的魂宿兽——心月狐。
要知道这心月狐乃是火相灵兽,对应于星空中心宿的二十八星宿中的苍龙第五星,为龙小腹之精,其火乃天生异火,几乎接近于火星荧惑,所以这心月狐禀承本身星相的属性,异火十分凌厉。
小狐狸摇摇晃晃的又上前了两步,忽的将身一伏,脑袋仰起,嘴巴张开,一股火焰从嘴中喷出!
那火焰黄中略带一点绿,初时只有细细一缕,一离嘴三尺,猛然“轰”的一声,化作一团大火,向着炉子射了过去,霎时将铁炉包围,炉子四周猛烈升起一股大火,熊熊燃烧中,那原先附在柴禾上的一点潮气早被蒸发得个一干二净,火焰愈见旺盛,不一时便听锅内“突突”而响,水沸如煮。
“九幽焚天焱!”宁无欲负手低喝了一声,再看向小狐狸的眼光,愈发有兴趣了。
那边朱翼却是对那口锅甚感兴趣,早已一个箭步冲上去,兴奋得手舞足蹈,伸手一揭便要掀开锅盖,却被简七按住:“那妖鱼皮骨结实,再煮一煮,现在揭盖,小心别被它此时跳了出来!”
果听得锅中“嘭嘭”之声不绝,将一口震得跳跃上天,离炉子足有四五尺高,然后在空中再来几个回旋,忽的猛然下坠,“咣”的一声落下地,在地上一弹,又将弹起,常竹竿和那几个汉子连忙上来一起按住,七八个人使出力道,再将那口大铁锅按得稳住,再抬上炉子,锅中犹自摇晃了一会儿,便渐渐消停,没了声响。
朱翼贴着耳朵往锅上一听,喜道:“没有动静,想必是死了,可以开锅了!”
站起身子,伸出手来将圆桌大的锅盖一揭——
众人皆是伸长了眼睛,船上十几双眼睛一起望着那口大锅,锅中“扑腾扑腾”水沸得如同无数小珠子泛起,缕缕白气直往上升,白气之中,隐现一只赤红的鱼身,半倚在锅边,一动不动。
朱翼嘟囔着道:“怎么摇到一边儿去了,须得将它扒到锅中,才能全身受热均匀,煮得熟透,口感才好。”
也不等简七同意,自作主张的从旁边搁厨具的矮桌上操起足足有丈余长、擀面杖粗的两根大木筷子,一手一支,伸向锅中,将那鱼身往锅中间拨了拨。
谁知筷子伸了过去,那鱼竟然依旧粘在锅边不动,朱翼手上加大了劲,又拨了拨,忽的木筷上传来一股劲道,筷子竟脱手飞出,照着他的胸口一捅,朱翼好在也是淬过体的金刚之躯,却仍是往后“噔噔噔”连退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众人依稀见那鱼动了动,皆是大吃一惊,看了朱翼,再回首看向锅中时,宁无欲将袖一拂,袖中吹起一股凉风,将满锅热腾腾的白气吹散,却见那横公鱼正坐在锅边,拿两颗枇杷般大的鱼眼睛瞅着他们。
几个人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那鱼真的就是坐在锅边儿上的,——一只鱼鳍撑着锅沿,一只鱼鳍正挥动着,仿佛是在给自己打着扇儿,一条肥大的鱼身光溜溜的,泡在沸腾的水中,鱼尾不时还扑腾两下,搅起一串水花,洒到众人的脸上。
水珠洒到脸上,顿时如热锅中的油溅上脸,热辣辣的有些受不住。
朱翼离得最近,被它洒了一大半的水珠子,却恍若未觉,嘴巴张大了半天,方才道:“这鱼……它,它这副德行,敢情是在泡温泉呢!”
几个人一边拿衣袖擦着脸,一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朱翼楞了半晌,有些不可思议的将手指贴近锅边,顿时“哎哟”一声跳起,指头上烫了一线红印,可见那锅中之水是如何滚沸了。
那鱼不仅倚在锅边,还拿着一双贱贱的眼神看着锅边的一圈人,一副“你们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一圈人怔了半晌,还是老陆第一个发声:“妖鱼、妖鱼啊!”
一众人跟着叹道:“妖鱼、妖鱼啊!”
妖鱼拿鳍当作个门帘,遮住眼睛看向天上,此时已近正午,太阳又猛又烈,妖鱼收了鳍,“扑嗵”一声跃入水中,在满锅的沸水中来回游了两圈,权当活动下身子,这才从锅边坐起,左鳍向白浅予招了招,鱼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
众人知道那鱼是特的对着白浅予一人说话,别的人皆听不见,于是一起道:“妖鱼说了什么?”
白浅予皱了皱眉,慢慢的道:“它说,它说……叫我给它拿条毛巾。”
——这妖鱼分明是拿这口沸锅当自家的游泳池了。
这般嚣张狂妄,大家都觉得不能忍,朱翼张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摩拳擦掌的道:“看你朱爷爷一口咬死它!”
方要冲过去,却被老陆一把拦住:“方才简七的刀阵都没能伤着它一片鳞甲,你这一口牙难道比他的刀阵还厉害?”
朱翼想了想,垂头丧气下来。
常竹竿瞧向小狐狸道:“那狐狸口中吐的火那般厉害,不如将它直接烧了,做成烤鱼?”
简七却又摇头道:“这鱼又不是柴禾,身上恒冰,便是那小神兽的异火也烤它不着。”
话音未落,突见小狐狸后退一步,将身一伏,嘴巴张开,一口异火喷出,半空中“轰”的一声,连空气似乎都点着,向着横公鱼卷了过去!
横公鱼看着没动,忽的将鱼尾一搅,水珠泼天散开,将那异火冲散大半,剩下的一小半烧上它的身子,如火把投水般,“嗤”的一声熄灭了。
老陆手中捏着鼻烟壶,下意识的猛吸了两口,将自己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瞪着那鱼连连叹道:“妖鱼!妖鱼!”
倒是宁无欲最是淡定,负着手瞧着那妖鱼道:“今日看来也没什么办法煮得了那鱼,不如暂且将它先养在底舱的大缸中,存着新鲜,等明日咱们想出办法来再收拾了它。”
话未说完,朱翼已连连点头道:“对极!定要想个办法吃了它!”
那鱼头上仍旧被真真的“破水匕”罩着,逃脱不得,七个讨海的汉子上来,将那鱼连同锅一锅端起,七人使出吃奶的劲,一步一步将鱼从二楼抬下一楼,又从一楼抬入底舱,连鱼带水一股脑的灌入了舱中的大水缸中。
那大水缸本是简七放在船上养些鱼沿途作食物的,此时将横公鱼倒了进去,便占了水缸的大半,横公鱼也不甚客气,将他原先贮在缺中的那些筷子长短的小鱼一股作气吃了个大半,然后仰天打了个饱嗝,潜到了缸底睡大觉。
这边讨海人才下去,那边二楼上姜老鳖见船行得顺畅,便由着水手驾驶,自己叼了个烟袋踱了过来,看见甲板上一滩水印,还余着个煮鱼的铁炉子,连着几把菜刀,悠闲道:“这么快就把横公鱼吃了么?连根鱼骨头都不剩下!”
简七一见他,苦着脸道:“鳖叔,那鱼古怪了,刀砍不入,水煮不化,怎么还吃的到嘴!”求助似的看着他。
姜老鳖不语,连吸了两口烟,这才一烟杆打在简七的脑袋上:“我早先怎么说了,我曾经吃过一条横公鱼,你们遇着这样不解的事,怎么不来问我?”
简七摸着被打出包的脑袋,道:“鳖叔你这是有法子?”
姜老鳖又吸了两口烟,默然半晌:“年纪大了,原先那条鱼是怎么煮化的,我也有些记不起来了,容我想想!”
简七连忙贴了上去,讨好的捶着他的肩:“鳖叔,您老快点儿想,早点儿想起,咱们早点儿吃了那鱼!”
朱翼也连忙跑了过来,两只胖手握成拳头,捶着姜老鳖的另一边肩膀:“鳖叔,不对,鳖爷,您老快点儿帮咱们想想法子!”
姜老鳖“嗯”了一声:“把你们鳖爷伺候的舒服了,说不定这法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更加卖力的捶着,陪着笑:“这样子您老舒不舒服?”
姜老鳖闭起了眼睛:“舒服,舒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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