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站在二楼甲板上,抚摸着右手大拇指上翠绿的翡翠扳指,居高临下瞪视着下层的见浪,嘴角挂着冷笑:“穷小子,你又有什么资格下海去替真真姑娘捞桃花花瓣?”
他手中硕大的翡翠扳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刺痛了一层甲板上站着的所有讨海人的眼睛。
他们纷纷指着常胜叫了起来:“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吗?”
“谁知道你那钱是怎么来的?”
“听说,淘金客的钱,可是沾着血腥,洗都洗不掉哩!”
“见浪可是我们的英雄,能一个人跟一头海豹搏斗,你要是不服的话,就下来跟他比一比!”
常胜眉头一挑:“比?怎么比?”
便要纵身跃下,却被老陆一把拉住:“二弟,不要跟几个讨海人一般见识!”
常胜犹豫了一下,下面便拍手跺脚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怕了吧?你们也就能发发不义之财,跟咱们的见浪,没法比!”
纷纷向船头上站着的真真道:“真真,你看见了吧,谁才是英雄,谁是狗熊!”
真真哼了一声道:“看见了!”
眼睛有意无意的向二楼上望了一眼。
常胜忽的一跺足,便将手按在船舷上,“嗖”的一声将身子跃起,如一只大雁般轻巧的落在了一楼甲板上,打了个漂亮的回旋,站定。
一楼的笑声忽然断绝,象是有只无形的手,忽然掐住了所有人的嗓子。
因为只要有眼睛,谁都的看的出来,常胜这一手“雁落平沙”的功夫非常漂亮,没有淬体十年以上的修为,绝难做到。
常胜双足一落地,便将衣襟下摆一提,别在腰间,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向见浪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知你想怎么比试?”
他这一手耍的漂亮,乃是江湖中人通常过招之前走的过场,见浪却只是一个穷苦的讨海人出身,没见过此等场面,呆了一呆,讷讷道:“怎么比试?”
掉转头,将眼睛求助似的望向真真。
真真有些气恼,“啐”了他一口:“你堂堂一个男子汉,人家让你划下道来,你难道连怎么划道都不知道吗?你平常玩得最多的是什么?”
见浪“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常胜道:“真真让我同你比猜拳。”
常胜怔了一怔道:“什么?”
见浪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如珍贝的牙齿:“真真说了,我平常玩得最多的是什么,就同你比什么,我平常玩得最多的就是猜拳,你同我比么?”
常胜愣了愣,他原来看着这见浪身高体壮,本以为他定要与自己比较拳上功夫,没想到他竟然要与自己比猜拳,先前摆出的一个漂亮姿势只好收了起来,道:“三局两胜?”
他以为见浪会点头答应,没想到见浪咧嘴笑了笑,道:“一锤定音!”
旁的讨海人轰然叫好!
看来常胜对见浪的鄙视态度,也激起了其它讨海人的不满,双方自然划分成了两派,讨海人一方,对淘金客一方。
朱翼看讨海人将常胜和见浪两人围在中心,不由略略有些紧张,道:“陆大哥,若论比试武技的话,常二哥一定胜过那小子,但若是猜拳,这胜负就很难说了!”
老陆手中摩梭着鼻烟壶,道:“你新来的,不晓得你常二哥的厉害!他这人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却独有一套眼术,叫做‘观微’,就是善能从别人的一点点动作、一闪即逝的表情中观察出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眼睛盯在下方甲板上,缓缓道:“这‘猜拳’看起来是运气,但若落到你常二哥手中,那便比的是实力了!”
朱翼将目光投向常胜,目中不自觉的又多了几分崇拜之情,放松了下来:“大哥既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多了!”
一楼甲板上,早已围了一圈的人,除了几个讨海的汉子,连那些闲着水手也都走了过来,站在旁边观看。
简七负责担任起了裁判,他站在两人中间,大声道:“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我就喊开始,三、二、一——开始!”
常胜直直的盯着见浪,目光敏锐的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
一阵风吹来,见浪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抬起手,揉了揉鼻子,然后将手放耳垂上,摸了摸。
这些,落在常胜的眼中,便自动被分解成:他对令自己不舒服的东西时会皱眉;揉鼻子时右肩放松,很坦然;摸耳垂这个动作代表他很紧张,他在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常胜淡淡一笑,向前踏上了一小步,目光逼视着见浪:“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将要出的是,锤子,你信吗?”
见浪一怔,面孔肌肉轻微的一抽搐,目光却坚定的迎了上去。
常胜心中冷笑,在他的“知微”术下,他很明白见浪这个动作的意义,他尽管表现得很镇定,但是面孔肌肉的抽搐,已经表明了他在常胜先声夺人的战术下,极其不自信。
他这一招,乃是有意干扰对方的心神,预先告诉对方他即将出“锤子”,那么对方必然会陷入他的陷阱之中,心中会反复猜测他会出锤子,还是不会出锤子?在这种猜测之中,对方必然会越来越犹豫,内心越来越慌乱。
在做淘金客的十年中,常胜也遇到过极其难缠的对手,其中不乏杀人越货的凶手、血气方刚的暴徒、海上抢劫的海盗,但这些人一旦要与常胜比拼各种猜拳、划拳一类的事,甚至于猜出他在掌心中写的是几来一决生死,常胜都没有输过。
他的“观微”不但是眼术,练的也是心志的坚韧。
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眼不眨的心志,也练不成他那种“明目观秋毫之微”的观微之术。
他自信赢见浪这样的对手并不难。
见浪的眉毛微微皱起,表明常胜的这句话,的确在他心中造成了极大的困惑。
然而下一刻,他却有些惊讶了。
见浪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我信,你会信吗?”
说这话的时候, 他揉了揉鼻子,右肩同时向上耸了一下,这两个动作并不代表象刚才一样代表放松,而是说明,他的这句回答,很有可能是在撒谎。
一个“观微”术的常识时,男人通常在说谎的时候,鼻子会痒,所以他会出现揉鼻子的动作。
再加上一个右肩耸起的动作,常胜几乎已经认定他的回答是在撒谎了。
也就是说,见浪并不相信常胜会出锤子。
可是见浪的眼睛却是向左看的,目光放松,这明明是一个人在说真话的自然反应。
在出拳的刹那,他的右手四指呈节节张开的形状,预示他很有可能出的是布,为了对付常胜的锤子。
常胜的冷汗忽然流了下来。
他见过不少人,无论多么呈血气之勇,多么狡猾凶残,这些人至少还符合正常人的反应,可眼前这个明明不起眼的见浪,几个矛盾的表情和动作竟然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于怀疑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揉鼻子、耸肩,表明他在说谎!
他眼睛看向左、面部肌肉松驰,出拳的动作,又表明他说的是真话!
连常胜自己都凌乱了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见浪会出布!
见浪的手已经挥出。
微握的拳头,不知出的是布、锤子,还是钉子?
常胜的手也跟着挥出。
在出拳的最后一刹那,他还有最后的思考时间。
他脑中在飞快的计算着!
站在二楼上的朱翼看着他,忽然道:“陆大哥,常二哥额头上出了很多汗!”
“嗯,”老陆应了一声,将鼻烟壶放到鼻下,猛力一嗅,一股薄荷的气味直冲鼻子,猛然打出一个喷嚏,如同将天窍冲开了一般,浑身爽亮:“不必担心,常胜是在做计算,他的脑子算的比一般人快的多!”
“哦。”朱翼应了一声,刚刚放下心来,再看向楼下时,目光却忽的钉住,失声叫道:“大哥,你看!”
老陆也朝楼下看去,目光瞬间凝固!
楼下的两个人,一个出的是钉子,一个出的是锤子。
出钉子的那个人是常胜。
而出锤子的那个人,是见浪!
“怎么会这样?”老陆喃喃道,大吃了一惊,这些年他跟常胜一起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危险没有见过,但要说到“巨眼观微”之术,却没有一人能让常胜失手的。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毫不起眼的见浪,竟然赢了常胜!
其实常胜心中的惊讶,比之老陆更大。
在出拳的一刹那,他的“观微”术明明看到见浪的手指微微张开,象是要出布的样子,他在心中计算了从见浪的表情到行为再到他的出拳方式的多种组合的可能性后,最终决定出钉子,击破见浪的布,可是见浪的手最后竟然握定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他出了锤子!
一个人不但能将表情和行为做到令对方猜不透,便连手上的变化也能控制自如,令精于算计的常胜栽了跟头,而这个人又是常胜平日不放在眼里的讨海人,常胜心中的震惊,不亚于看到一只蚂蚁,突然踩死了巨象!
他愣愣的看着对面的见浪,一瞬间面如死灰。
没想到见浪忽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局算你赢,因为,我作弊了!”
他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围观的人却发出了一阵惊讶之声。
见浪笑了笑:“我这人没别的特长,就是反应快,一般人的反应之所以慢,就是从意念传达到手指肌肉的动作,是有时间的,高手反应快些,而一般人就要慢上很多。”
他将自己右手的食指伸开:“而我能用意念控制自己的手指,几乎到没有时间间隔的地步,在出拳的刹那,我本来是要出钉子的,可是看到这位常兄弟出的是锤子,我立刻改变了主意,将食指缩了回去,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他转过头去,眼中露出无限向往的神色,望着站在船头的真真:“真真在我心目中,就是最美的女子,我不想用这种作弊的方式来赢得她,哪怕是赢一次为她下海捞花瓣的机会!”
然后他转过头来,真诚的看着常胜:“所以,常兄弟,是你赢了!”
围观的人都鼓起掌来。
朱翼也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个见浪,倒是有些骨气,我开始有点儿对他刮目相看了!”
老陆反倒皱起了眉,右手只是抚着鼻烟壶,嘴唇紧闭,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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