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勿惊龙。
这是一句流传在采珠人之间甚广的谚语。
俗话说,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骊龙颔下。
而以东极海之广大浩瀚,巨浪如山,海下更是幽深莫测。
自古恶水出好珠,越是有异珠的地方越是凶险异常。
采珠,是拿命相搏的手艺。
而绝世好珠,只能被珠女所碰到。
但要采它,却是九死一生。
珠女世代传承,留下许多采珠时的规矩禁忌。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
采珠勿惊龙!
“真真身为珠女,胆子定然不小,看她平日所为,也是极为冷静沉着,”卫潇道:“若说她会在这样的险境下去采珠,我倒是有九分信了!”
“而且她脖子上佩戴的那颗龙牙,也是一枚宝物,可以帮助她在水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所以你决定去帮真真?”白浅予道。
卫潇缓慢而又沉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白浅予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双手:“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凭空出现的任公子,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他或许已经知道船上有真真这么个人,所以故意讲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他的目的,真的是单纯救人这么简单吗?”
她的双手由于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
卫潇反手将她的双手握住,他的手温暖、镇定而有力,覆住她的一双小手:“浅予,不要太担心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真真既然有难,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如果我真的那样,你也会对我很失望的,是不是?”
“可是……”白浅予嘴唇一动,喃喃道。
卫潇的头忽然凑了上去,用他的嘴封住了她的嘴。
他的吻轻柔,甜蜜,而又温暖,白浅予的心瞬间便在他的轻吻中融化了,睁大了双眼,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卫潇的唇慢慢离开,眼睛凝视着她的双眼:“没有什么可是,浅予,我一定会没事的,知道有你在等着我,哪怕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日夜兼程的赶回来!”
他的眼波闪烁,如同夜空中的星子闪耀,又如同一池春水泛起涟漪,白浅予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然后在心里哀叹一声:“白浅予,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只要他一用那双眼睛那样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不由自主的陷下去了!你真是没救了哎!”
卫潇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正准备起身,白浅予忽然叫住了他。
“采珠勿惊龙,大道可暗归。”她理了理头发,顺便整理了下思绪,让自己的智商重新回来:“这句话的意思,说的是不惊动猎物的猎人才是好猎人,一个好的樵夫是不会随意毁坏乔木的。”
卫潇目中露出深思之色,缓缓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一片哗然,白浅予连忙去开了门,一点雪后的暖阳忽然刺痛了眼睛,她连忙用手搭个凉篷遮住。
探头往外看时,见甲板上围了一圈人,正在围着什么纵声谈笑。
简七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立刻跳了过来,跑到他们房门边,喊道:“小白姑娘,卫大哥,快出来看呀!咱船上原来竟藏着位玉一般的贵公子,那手、那脸,啧啧,简直跟玉一样白,在太阳底下简直要成透明的了!”
白浅予嗤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就你会大惊小怪的!”
卫潇闻言走了出来,道:“任公子出来了么?”
简七一怔:“他是说姓任,是纵横四海的经商世家的六公子,——卫大哥见过么?”
卫潇道:“才刚见过。”
往门外看了一看,那群人又啧啧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卫潇道:“是宁无欲、老陆、常胜、朱翼他们几个,什么事让那几个见过世面的家伙一惊一乍的?”
简七扮了个鬼脸:“是任公子拿出了一样宝贝,啧啧,真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宝贝,你们快过来看呀!”举手指了指天:“这天也晴了,雪也停了,你们说巧也不巧,这任公子一出来,天就放晴,准的跟司雨雪的神一样!”
“切!——”白浅予冲他抛了一个大大的鄙视的眼神:“瞅你那点儿出息!人家任公子有俩钱,你就马屁拍的跟什么似的!”
但简七已经冲她吐了吐舌头,飞快的跑回去了。
一忽儿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叹和大笑。
白浅予刚说了句:“有什么好宝贝,咱们偏不去凑热闹……”忽而语声一顿,遥见船尾处一个人影冉冉走了过来,竟然是真真,她的身后,还跟着见浪和那几个讨海人。
显然是任水寒展示的宝贝一下子便传了开去,将他们也吸引了过来。
卫潇一拉白浅予的手:“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白浅予道:“你是因为真真……?”
“嗯。”卫潇简短答了一个字,拉着白浅予踏上甲板,走到了那群人中间。
身后,三叶草和小狐狸早就跟两条尾巴一样跟了出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卫潇一到,围观的人群都跟他打着招呼,自动的让出个位置来,让卫潇和白浅予站好。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任水寒对面,就见任水寒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罩了一张墨绿云绡锦缎,衬得上面的一样宝贝更加明艳夺目。
卫潇定睛看去,见那宝贝是一株红珊瑚,高约五寸,甚是玲珑精致,整株珊瑚红光潋滟,纵在白日亦放出夺目光芒,将围观的人脸上都映出隐约红光。
不说宁无欲,就连见多识广的三个淘金客都看得眼睛发直,口中不住啧啧称奇。
朱翼嘴角流着口水道:“任、任公子,你这株珊瑚值、值多少钱?”
任水寒面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淡淡道:“这位朱兄真是说笑了,自古绝世的宝贝都是无价的,又何来谈钱一说?”
朱翼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无……价?”
任水寒道:“若非要说个价么……,”他的眼睛往朱翼手上戴的翡翠扳指上瞄了瞄:“大约能值你手上那扳指一百来个吧。”
朱翼、老陆和常胜的脸都不由得白了。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手上这扳指的价值。
这种扳指除了是极品贵重的老坑种翡翠,剔透无暇得似一滴水般,连祖母绿都比不上,而且似这种名贵做工,连皇室贵胄都不敢轻易佩戴,自然无论是价钱上还是意义上都非同一般,但这世家大族的公子却轻松的说能值上一百来个,他们也是跑惯了海路见多识广的,自然也知道任公子所言非虚。
倒是宁无欲用手指头触了触那红珊瑚,轻轻一弹,珊瑚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宁无欲满不在乎道:“这发光的珊瑚虽然罕见,但在海底也不是没有,似这等个头,简直可称得上袖珍,我往年见过有人去长乐赌坊输得急了,拿出一株大的象一棵小树般的珊瑚,叫做龙宫珊瑚,值得上万两黄金,那个才叫贵重。”
双手笼了起来,眼望那析小得如同盆栽的红珊瑚,摇了摇头:“这个么……任公子莫非有些夸大其谈?”
任水寒也不着恼,只是淡淡笑道:“那是宁庄主还不知晓这株珊瑚的珍贵之处。”
吩咐简七道:“小七,去取杯酒来。”
简七连忙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方要走开,又跑了回来,问道:“要什么样的酒?龙膏酒么?”
任水寒摆了摆手:“无需那般贵重,随什么酒水,只要是酒都行。”
简七应了一声,忙不迭的下楼往厨房去了。
卫潇见这贵公子终日躲在房间之中,才出来半日,便同大家混得极熟,如同多日的好友似的,倒也不由不佩服大家公子毕竟是出身大家,自幼时便受到极严格的训练,知道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这原是商户人家小孩的必修课业。
何况是他家这种财通四海的世族大家。
趁着简七去取酒的功夫,任水寒便同大家闲话道:“几位都是修者吧?这么冷的天气,虽然出了太阳,却仍不觉得暖得,我见各位却都是穿着单衣。”
几个皆笑笑,心内却不由同情起这位身家巨富的贵公子起来。
眼见他裹在一身雍容裘毛之中,却仍是面色苍白,不住的轻声咳嗽,一脸病容,倒是可惜了一副玉树临风的相貌身材,终日只能缠绵在轮椅之上。
任水寒似乎看出大家所想,轻笑了一声道:“所以我虽有钱,身上却患的这奇疾,发病时苦不堪,不发时也弱于常人,不似诸位这等可行可走,可跑可跳,该吃时吃,该睡时睡,依我说,这什么千金万金,都比不上一副淬炼得百病不生的修者之体。”
朱翼忙道:“我们也不是真的百病不生的,只是体质强上常人百倍,但真要病来了,便是天大的重病,那也抵挡不住。”说罢重重咳嗽了两声,道:“你看,我这几日窝在船上,动的也少,吃的也没往日多,便生病了!”
三叶草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对卫潇和白浅予道:“听见了没?你们以后一定要管我饱,不然我吃的不够多,也会和这位朱兄一样生病的!”
白浅予悄悄道:“人家朱兄那是跟任公子客气,怕他看见大家都是修炼之人,就他一个凡人,还身患重病,心中难过,所以故意装出一副自己也病了的样子来。”
啐了三叶草一口道:“你好歹也是活了三千年的仙草,连这个人情世故都不懂?”
三叶草用一只叶片摸着下颏,眉毛皱了起来:“这个么……人这个东西,确实不那么好懂,更何况是人情世故。”
却见任水寒坐在轮椅上拱了拱手,回朱翼道:“这位朱兄仁心仁面,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将来定有福报!”
言下之意,朱翼的好心他已领会了。
正说着,简七已拿陶瓷碗装了一大碗酒来,一路飞奔,他尽管拿手捂着,还是泼洒了一些。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任水寒跟前,问道:“船上没有酒杯,我拿碗装的,这一大碗够不够?”
任水寒笑道:“尽够了。”
说罢用右手接了碗,左手捋起右手的袖子,右手将那一碗酒水往红珊瑚上洒了去。
朱翼失声道:“这般洒法,可不全漏了么?”
却见那一滴透明的酒水滴在珊瑚根部,那株珊瑚便如有触觉般,五根珊瑚枝如同人手般慢慢的收拢了来,互相连接,形成一个杯子的模样。
任水寒将手中一碗酒水尽情洒下,那珊瑚却滴水不漏,尽将一碗酒水全部承住。
他放下碗,将珊瑚擎起,举在手中,看着众人微微而笑:“诸位看,这珊瑚现在看起来象一个什么?”
朱翼道:“酒杯?”
任水寒点头道:“不错。是以这株珊瑚,有个名字,叫做红玉珊瑚杯。”
众人看得已是甚觉奇异,却不料他继续道:“虽然这珊瑚遇酒水即变作杯状,但这并不是它最奇异之处,它最奇异的地方在于,能令杯中酒变暖。”
说话的时分,那杯中酒水汨汨而动,竟然冒出了丝丝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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