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太师府。
宫染墨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司徒玉妍进入了梦乡,才掖了掖被子,推开门走出来。
“老师,您来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太师,宫染墨恭敬的行礼。
司徒太师已经年过七十,但是老人看上去还是很精神的样子。一身儒服,花白的长胡子,笑容慈祥。
“染墨啊,玉妍她没事了吧?”司徒太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线索了吗?”
宫染墨摇了摇头,“玉妍突然发晕,掉入水池。幸好瑾妃娘娘会水性,救起了玉妍。明薇郡主给玉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哎!玉妍素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不会与人结仇的。也许是她身子弱,在寒风里吹了一会就头晕。”司徒太师仔细想了想,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宫染墨躬身道,“老师请放心,染墨以后一定好好照顾玉妍,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司徒太师笑呵呵道,“染墨啊,你和玉妍的婚事就快近了,最近就不要忙于公务,多多陪陪玉妍吧!”
“是,染墨明白。”
门外两人絮絮叨叨说着大婚的事情,门内躺在床上的司徒玉妍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
姣好的容颜透着一股忧伤,望着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弯了弯嘴角。
离开太师府,已经是半夜了。宫染墨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才过那条熟悉的街道,却是停下了脚步。
云容。
他和蔚云容的相识,甚至早在结识蔚云歌之前。那时候他刚刚入京,便因为出众的天赋被太师收为关门弟子。彼时,只是一个颇有些傲气的十四岁少年。
十年之前,元宵节。到处都是兴高采烈逛街的人,街上各种小吃格式玩意,当然了,最显眼的还是那摆满了一条街的元宵花灯。
那花灯之下挂着字谜,猜中了会有小玩意作为奖励相送。他那时候也是年少气盛,倒不在乎什么小玩意,从街头一路猜到街尾,却是被一个字谜难住了。
“似曾相识燕归来。”缓缓念了一句,倒是一句好诗,却不知道打一什么字谜。
“哇,老板,你的花灯好漂亮啊!”旁边一个突然凑上来的粉雕玉琢的女孩拉了拉花灯,笑容甜美。
那女孩应该比自己要小,没有及笄,正是豆蔻年华,笑容却是甜腻到了他的心里。
“这位小姐,若是要这个花灯,要猜中字谜才能拿走呢!”老板笑呵呵道。
小女孩撇撇嘴,“这样啊……那我猜好了,似曾相识燕归来……不就是一个鹊字吗?老板真好,弄这么简单的字谜!这个花灯是我的了!”
“小姐真聪明,来来,拿好了,这个花灯送给小姐了!”老板赞道。
鹊……似曾相识燕归来,原来是这样啊!他这才恍然大悟。
亏自己还以为自己的才学在同龄人中没有对手,没想到却是被一个小女孩打败了!宫染墨那傲气的脸,禁不住微微泛红。
“咦,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也要这个花灯吗?”小女孩望向宫染墨,蹙眉道,“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是……但是我也很喜欢啊,这样吧,咱们一起走吧,这个花灯,我允许你提着!”
像是给了自己多大的福利似的,把花灯往自己手里一塞,小女孩已经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了。
宫染墨却没有了以往的傲气,不知何故的跟在了女孩的后面。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叫做蔚云容,蔚家大小姐。
那时候的大楚,尚且不是如今这模样。遥远的西南一直有大规模的叛乱,蔚家的男子都上了战场,这个将门世家,只剩下老弱妇孺。
她是蔚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就必须撑起整个家族。但是那笑容却像个孩子般单纯甜美,不管家族有什么风浪,都靠自己瘦弱的身子硬撑下来。偶尔的小女儿作态,更是让他沉醉其中。
他是太学馆的学子,虽然有了太师之徒这个让人羡慕的身份,但是毕竟不能和那些皇族王室世家子弟相比。被孤立和敌视是家常便饭。为了获得更多的尊敬和皇上太师的重视,必须比同龄人要努力几倍。
他心疼她的坚强,她陪伴他的孤单。自从元宵相识之后,两人常常会约出来,或是互聊近日的烦心事,或是吟诗作对。就这么度过了三年。直到……天下太平,蔚家军班师回朝。
那日,她的笑容才是宫染墨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蔚家出了一位将门天才,小小年纪,独上战场,战功卓勋,超越乃父,封号定平侯。
那时候他的才名已经誉满京都。将门天才和儒门才子相遇,成为了以后配合默契的好兄弟、好朋友。
他以为待得自己功成名就之日,就可以八抬大轿娶这个陪伴自己一起成长的女人。但是,蔚家的如日中天,让皇室忌惮。那个愚忠的蔚大将军,为了平息皇室的猜忌,决定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
年仅十六岁的蔚云容,要嫁给那个那时候已经年过四十的中年皇帝。
那是她第一次见她哭。蔚府偏房的算计、其他世家的欺凌,她都独自撑下来了。但是因为敬爱的爹爹的一句话,哭晕了过去。
醒来她说,染墨,你带我走吧。
虽然时隔七年,他还是能清晰记得她那时候的表情。无畏无惧、不顾一切,一如她平时那坚强果敢的样子。
可是他拒绝了。
后来定平侯冲到蔚府里,为了这件事和蔚大将军大吵一架,指着她问,“只要你说一句你不嫁,看谁敢把你送进宫。”
但是她却早已没有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冷漠的说,“我嫁!”
她真的入宫了。他很少能见到她,定平侯因为她执意入宫,气得再也没有理她。因此,虽然他是定平侯的好兄弟,却也是很难再见到她。
至于她自己,自然是从来不曾召见他。
就这样,一晃七年过去了,他也只能在偶尔的群臣宴会上见到她。她坐在高高的凤座之上,笑容高贵雍容,接受朝臣的参拜,望着自己的时候,再也没有那小女子般的狡黠天真的笑容。
可是他确实没有资格带她走。哪怕……时隔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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