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面无血色,浑身的脏污已被收拾干净,睡着的样子看上去那样安详,竟连胸口的起伏也轻微到难以察觉。
吴太医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
在场数吴太医资历最老,几名太医在太医院多少都受过他点拨,他既摇头,那便是真的没救了。
“参片。”吴太医凝重道。
丫鬟呈上参片,吴太医捏开沈让尘的下颌,将参片放入他口中,吊着最后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房间外,数人正焦急等待,见吴太医出来,立刻迎上前去。
“情况如何?”仪妃焦急道。
吴太医默默扫过众人,然后一揖,“回娘娘,恕微臣医术不精,毒入肺腑,已无力回天。”
话音未落,国公夫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定国公腿一软,扶着柱子呆坐在了栏杆上。
“都是你!”国公夫人忽然指着定国公,“若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何须他回来搅这趟浑水!”
定国公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不对,梗着脖子反驳道:“此事怎能怪我?他要是不去救沈家那个女人,何至于此!”
国公夫人含着泪,在眼眶里打转,“若不是你,他如今还在不渡山上好好的,我宁愿见不着他,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以为我想吗!”定国公抹了把脸,“他难道不是我儿子?”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哭是可惜没人保你沈家风光。”
“你不是我沈家人?”
“够了!”沈明仪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吵!”
两人迅速把头别向一边,不看对方。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吴太医道:“诸位还是进去,与大人道别吧……”
国公夫人先一步进门,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几乎要站不住。
她飞快地扑过去,握住沈让尘的手,想要大哭,又像是生怕惊动床上的人。
“让尘……”国公夫人泪如泉涌。
沈明仪满脸泪痕,拿帕子掩住嘴,别开脸不忍再看。
太医说道别,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让他放心走吗?可没人舍得让他走。
生离死别叫人痛不欲生,离别太难了,叫人如何开口?
国公夫人紧紧抓着他的手,“撑住,再撑一撑吧让尘,娘舍不得你啊,你才回来这么短的时间……”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一般,沈让尘惨白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国公夫人以为他想说什么,凑近了些,却见他毫无反应,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再撑一撑吧!”国公夫人颤抖着,泣不成声,“晚之还没回来呢…… ”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说:“余晚之还等着你去找她,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沈让尘的唇角再次动了动,睫毛也跟着稍动。
床畔的两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见他睁眼,唇角却又溢出血来。
……
那日的暴雨的暴雨之后,日日连晴,天气热得特别快。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正是犯困的时候,丫鬟三两个凑在一处阴凉的角落里躲懒。
“吃么?”丫鬟掏出三个梨,“我姑姑给我的,这伤了皮的果子,主子们不吃,便宜了咱们。”
那丫鬟是厨房管事刘妈的侄女,叫小翠,在府上下人里边算有点背景,平日里做活就爱躲懒。
她少做,别人就得多做,她不时从厨房弄些吃的来分给大家。
几人分了梨,在廊子下闲聊。
“三小姐肯定是回不来了,”小翠说:“都这么多天了,一个大男人在林子里都活不下来,更何况是女人。”
另一名丫鬟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这话可不能说,让人听见少不了你一顿好果子吃。”
小翠不理,继续说:“主子们都在屋子里歇息呢,谁会在这么热的天出来溜达,你不去告状就没事,按我说呀,三小姐不回来才好呢,院子随便扫扫得了,不干净也没人管,咱们日子也轻松。”
“我姑母也说了,三小姐在的时候,厨房的账查得紧,根本没有油水,还是之前夫人在的时候好。”
大眼睛丫鬟说:“可是不是没找到尸体吗?”
小翠啃了口梨,说:“你想想,深山老林到处都是野兽出没,尸体肯定是被野兽叼走了呗,还能是什么?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难不成她还能毫发无伤地爬起来自己起来走了?这就是报应,你是今年开春才来的吧?”
大眼睛丫鬟点了点头,“是。”
小翠神秘兮兮道:“这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可多了,我偷偷跟你说,之前余家的夫人,就是被三小姐给逼疯的,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迟早要遭报应的。”
她目光一转,看见对面的丫鬟冲着她挤眉弄眼。
“你眼睛抽抽了?”
丫鬟拼命使着眼色,见人越来越近,干脆提着衣摆跪了下来。
小翠这才察觉到不对,身后的脚步声近了。
刚一回头,“啪”的一声。
只觉面颊狠狠一痛,被人扇得脸颊侧向一边,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印。
“你敢打——”
看清来人,小翠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四,四小姐。”
余锦棠原本准备去前厅等余锦安,谁知在路上竟听见几个丫鬟在背后嚼舌根。
余锦棠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一巴掌她几乎用尽全力,抽着手掌生疼。
“你这贱婢!”余锦棠指着那丫鬟,“主子的事也轮得到你在背后嚼舌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阿姐!”
小翠跪在地上磕头,“小姐饶命,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余锦棠脸色铁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刚才说什么?没找到尸体就说明我阿姐还活着!”
“是是是,三小姐活着。”小翠磕得额头都红了。
“家中我阿姐管事,等她回来,看她如何罚你!”
说到此处,余锦棠眼睛一酸,又气又委屈。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阿姐怎么还不回来?阿姐不在,连个府中的小小丫鬟也敢说话来气她。
余锦棠喉咙哽咽了一下,指着院子中间,“你去太阳底下给我跪着,等我阿姐回来,发卖了你。”
丫鬟爬起来挪去烈日下跪着,余锦棠走了几步,又觉得不解气,走过去一脚踹在那丫鬟身上。
转过身时,看见游远立在洞门处看着她,他皱着眉,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他是见到她如此对待下人,才不高兴的吗?余锦棠胡乱猜测。
委屈和愤怒交织,她狠狠瞪了游远一眼,“你看什么看!我本来就这么泼辣。”
“四小姐……”
余锦棠没等他把话说完,转身跑了。
还不到盛夏,树上三两知了聒噪地叫唤。
余锦棠在池塘边抹着眼泪,手帕都已经湿透了。
“擦擦吧。”游远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余锦棠接过,摊开帕子压在脸上,不让他看见她此刻的狼狈。
“你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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