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便听玉台之上一阵响动,见有一双侍婢卷帘,那圣上出了内门,步向台上来,身后一干卫士紧随,侍女打着屏扇。看那天子时,头戴冲天冠,身着黄龙袍,足踏无忧履,龙行虎步,英气逼人,果然是一朝之主的气象。向那大黄龙座上坐定了,台下朝中百官早齐刷刷跪满了一地,山呼万岁不已。圣上却将手微微一抬,道一声:“众位爱卿平身。”百官谢恩,起身肃肃而立。
那圣上脸上大有怒容,眼中寒光如射,向那厅堂下百官身上一扫,目光恰恰落到靖南、武衡两位王爷身上,那两人忙忙垂首。圣上见了,轻哂一声,仰头一叹。台下众臣本都有事启奏,然而现在看了圣上这般脸色,又都耳闻昨日皇城里发的案子,知道今日这天子定然有个论处,那个还有胆量则声?个个屏息,垂首站立。上面玉台上侍卫看了下面这等景象,便就道一声:“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吕同方一时出班,垂首奏道:“禀陛下,由古以来,天朝兴盛,系于士人,今岁大举,考拔已定,臣等业已擢选三甲,特奏明圣上,择日殿试,选其英俊,为我朝所用,宣王化于天下。现奉上吏部所选一干进士、举子名册,特请陛下过目。”奏完,双手捧了那一本册子奉上前去。
圣上点头,身边侍卫徐徐下阶来,捧过吕尚书手中名册,趋步上阶,双手奉于案前。圣上接在手中,随手翻阅一遍,也不细看,抬眉向朝堂里百官道:“众位爱卿尚有何事启奏?”目光略到李玉脸上,李玉察觉,背上不禁一颤,渗出股冷气。又有各部官员上奏,却偏偏无人提及昨日里皇城失囚的案子。——原来这百官都明知此案一发,必然逢一场盛怒,因此都拿一干无关紧要的事来回,却都不敢多说。
那圣上岂有不知的理?一时见了这等的情状,不觉又添了一层怒气。然而他也耐心,百官但凡有奏别的事的,只说改日再议,专等下面把这劫囚的事奏上来。一时奏事的渐渐止息,上面却并不宣告退朝,满朝堂上顿时一片寂寂。李玉情知再也躲不过,不得已,只得出列奏道:“禀圣上,微臣有事启奏。”圣上冷冷道一声:“爱卿何事,可便说来!”李玉先不答,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堂下,俯首道:“臣有罪。臣托圣恩,协领京城守备,却查访不严,致使贼人突入京城,劫掠皇囚,辜负圣恩,臣罪该万死!”
那圣上正在台上闲手翻阅一干进士名册,听了李玉之话,半晌不语,末了淡淡道:“卿言何事?方才朕未曾听的真切,可否再细细说来。”
李玉一听,汗流浃背,湿透衣衫,不知所言。那班里京城六路巡防使衙门总领秦刚便也出班跪奏道:“禀陛下,昨日晌午押赴午门问斩的一干囚徒,在押解途中,被一干江湖人等四面突杀而出,劫去了。微臣领京城守御之职,防守有误,致使敌乘隙而入,搅乱皇城,亵渎天威,臣实有罪,不敢开脱,惟求圣上制裁!”
这两人一跪,下面班里那京城守卫将军、三衙五府的一干长官岂是能推脱干系的?自知分内有失,也乌压压跪了一地,俱称有罪,求堂上天子责罚。那圣上将地下众人微微一看,啪的一声,丢了卷册,起身在龙台上紧紧踱步一番,怒声道:“糊涂,糊涂!你们都做的好事!身为人臣,上食俸禄,下理百姓,平日里可都劳苦功高的很!太平之世俱称有功之人,凡事一发,怎都成了有罪之辈了?话说来这京城之内各府各衙,有用之兵不下数万,你等稍一用心怎会到如此地步?京城自本朝开国定鼎以来,从未遭过动乱,如今朕将这京城之安危交付与你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出这等事来,却又如何说!汝等朝官,不堪大任,却有何用!”
众臣听罢,剔然不敢作声。圣上只望那李玉一阵,冷笑道:“武衡王平身,——此事本都是他们一干衙门兵将疏忽,关爱卿何事?”李玉怎敢起身,惶恐道:“微臣罪过大矣!京城守御兵将多是微臣属下,他等获罪,微臣岂能推脱?依本朝例,属下有罪,连坐三级,臣理当受罚。”圣上冷冷道:“你倒明白的很呢!”便不再答言,又问:“可知昨日劫囚果然是何人所为?”李玉应道:“那人留下名来,却是江湖上铁木派掌门铁千秋,率了一干门众劫下犯人,向南去了。此人本无大碍,所帅都是乌合之众,不能成大气的,罪臣已使手下军将沿路追去,到时定然马到擒来,听候陛下发落。”
此话一出,却又勾起圣上心中之事来,不觉又增了三分怒气,冷笑道:“难怪,却又是江湖中人,这江湖之上果然是人才辈出呢!前有三绝门未平,如今却又撞出这铁木派来!王爷当时也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人物,如何就让这一干无名之辈乘虚而入了?”
一句话说的那李玉又羞又愧,答不上话来。半晌方道:“罪臣启请陛下授臣马步军兵五千,即日南下,三日内剿灭铁木派贼众,擒贼首铁千秋前来伏法!”圣上侧目冷笑道:“罢了,罢了!武衡王倒是英勇得很呢!早有这等的勇力,先时便不该败在三绝门贼众手下。如今还嫌威名没有堕尽,再要受番屈辱去么?公有此胆,朕却无此心了!”
天子堂上,百官面前,李玉听了这等话,羞愧的满面彻耳红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怎还敢作声?堂上众武将听了这番话,焉有不愧之理?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呼道:“臣为天朝,万死不辞,军败有罪,甘当受罚!”圣上不理,回顾左右:“传朕口谕,沿途各郡,但凡见得铁木派贼人者,杀无赦!”一旁的护卫忙趋步出庭,传令下去,便有大队驿马疾驰出城,四下里奔散,诏谕四方去了。
这里圣上怒气未平,沉吟一阵,发落道:“武衡王疏于职分,失却皇囚,减却三月俸禄,回府思过,一月内不许随班早朝。京城护卫将军曹爽,六路巡防使秦刚,查访不严,大失朕望,到有司领廷杖八十,降级三品,罚一年俸禄,待罪奉职,限期责拿凶犯,将功折罪,过期不获,自行裁处!”又有一干偏将下狱治罪,牵连之人不一而足,众人领罪谢恩。此事一决,上下肃然。
那圣上回龙座坐定,且又问道:“前时结算一干南征耗费事宜,可都有了?”兵部尚书赵文翰听罢,忙出班奏道:“禀陛下,先时查点诸事今已了结。禀报如下:先时南征,朝中大军并一干地方州县兵马,共损兵一十六万余人,大军粮饷供应,盔甲刀兵,马匹车帐,一干用费,共计约六千万两白银。其它一干毁损,百姓伤亡,都有另计。”奏罢,奉上奏折去,让圣上亲自过目。
圣上听了,眉头一蹙,口儿紧闭,半晌叹道:“诸位爱卿可听仔细了。家国不宁,王师败绩,叛逆猖狂,诸公且都费心用力的紧呢!朕本欲兴师伐逆,荡平天下,使四海清一,修明政事,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也可算是不辱没了先皇之名。未曾想,如今一旦出征,损兵折将,耗资巨万,致使国库匮乏,终究劳民伤财,事与愿违,伤切心肝。如今且自罚其罪,素食三日,闭门思过,陈情天下,谢此大难。诸位爱卿便可为证!”
台下百官一听,尽都垂泣,忙都奏道:“陛下宽心,保重龙体!此南征之败都是我等身为人臣的有失,圣上何必苛责自身?”三跪九叩,又乌压压跪了一地。
圣上不理,却向那靖南王道:“靖南皇叔何在?”那靖南王忙出班叩首:“臣在,”圣上叹息道:“靖南,靖南,南方未靖,当复如何?”靖南王惶恐道:“罪臣统兵有失,惟陛下降罪。”
帝摇头道:“罢也,此时也不是论罪的时候!方才赵尚书所言,众位卿家也都听得明白。朕身为一国之主,决策有失,兴大兵,浩浩而出,落落而返,损兵十余万,举国之财尽都虚费。本欲治平天下,而使生民涂炭,百姓流离,最终无功而返。此罪大矣!朕每每思及此事,夜不能寐,只道果是何因,铸此大祸,有愧于天下,有负于百姓,而此事可以自思,实则难与众爱卿言也。然诸公自当努力,辅佐朕寻其根由,原其祸败之始,知耻而后勇,查补缺漏,或可以有取鉴之处。——此败果是何因,愿诸公同朕共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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