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世轩回来的时候, 身上带着酒气,明显是刚刚应酬完的样子,一进了屋, 他就看见正坐在琉璃灯下“发愤图强”的妻子。
“这么晚了, 怎么还在做针线?”郎世轩皱着眉头:“眼睛还要不要了。”
李纯意回过头见是他, 脸上先是露出高兴的表情, 随即又有些哀怨的说道:“唉!我这不是被刺激到了嘛!”遂, 就把周氏是怎么磕碜她的话给学了一遍。
郎世轩知道那个小莲花肚兜可是妻子花了整整小半月的功夫, 一整一线绣出来的, 已经是她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这样的心血之作,却被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郎世轩眉头紧皱, 心想:你就算心里明白, 也不该说出来了。这不是伤人心呢嘛!
“别理她。”心疼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郎世轩抬起手摸了摸纯意柔顺而又充满光泽的发丝:“我娘子既美貌又聪慧, 上天已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所以就算女红稍微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的甜言蜜语哇……
真的是好动听!!!!
李纯意瞬间就陶醉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肢, 撒娇似的狂蹭了几下。
晚间,沐浴之后的两个人躺在床上,李纯意跟他说了家里的一些琐事,其中就提到了王姨娘。
“上午的时候我去看了,病的很重, 大夫也说可能挺不了多少时间了。”
王姨娘是公公郎英的两个妾室之一, 生性老实,无儿无女, 一直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府中,前段时间她病了, 本以为是小恙,没想到却是沉疴,如今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朗世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我记得王姨娘在外面好像还有两个侄儿,若是她愿意,就让他们进府见一见。”
“好!”李纯意叹息一声,应了下来。
果然,不出半个月,下人过来禀告说是王姨娘去了。
她的葬仪没什么隆重的地方,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也算是体面,下葬的那天,郎英和周氏都出现了,夫妻两个一句话都没说,周氏亲自给王姨娘上了一炷香,从来都是冷硬的脸上多少带了点感伤。
“你多安慰爹爹一下吧。”私底下,李纯意对着丈夫道:“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朗世轩唔了一声,等到第二天就带着贤儿去了她爷爷的书房了。
祖孙三代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什么,反正等郎英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既无奈又心疼。
“贤儿把爹最喜欢的一副字帖给撕了。”
李纯意:“……”
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惹祸了?
“太不像话了!!!”能被公爹那种程度的文化人喜欢的墨宝,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李纯意瞬间就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撸起袖子就要去揍那个小坏蛋。
“别拉着我……我跟你说相公,她的手现在是越来越欠了,娘屋里的木鱼,我的玉镯子,雪球的毛发,如今又加上了公爹的字帖,全都惨遭这个小坏蛋的毒手,所以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次!!”
郎世轩见状连忙拦住妻子大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贤姐儿才是大多的孩子,那么一点点的小人儿,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弄坏了东西也不是存心的,我和爹娘都不在意,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相公!”李纯意跺脚:“溺子如杀子啊!”
朗世轩不再说话,直接转过身抱起毫无所觉,只兀自在那里看热闹的小胖丫头,非常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纯意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
相公啊相公,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你要是知道你偷偷珍藏的那副前朝画圣顾晃的《雪夜山行图》也被你的宝贝女儿,轻轻撕了那么一个“小口子”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她还是个孩子啊这种听了就让人觉得很想揍上一顿的话了。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去,这一日,宫里赏下了一大筐洞庭供橘和一大筐江陵的乳柑,李纯意便把东西对半分,一半留在家里,一半叫人给隔壁送了过去。
结果送东西过去的丫鬟回来禀告说:胜二奶娘和焱四奶奶打起来了!
李纯意听了这话,当场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真的!”小丫鬟就差指天对地了,她说道:“奴婢亲眼看见,就在院子里,当着好多下人的面,胜二奶奶和焱四奶奶扯到了一起。”
这么劲爆吗?
邹心雨那么柔柔弱弱,恨不能风一吹就倒的人,也会跟被人打架吗?李纯意不是一个很爱八卦的人,但她还是愿意扒一扒邹心雨的卦。
于是等到第二天,她就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把隔壁的业大嫂子给请了过来。
后者也是一个相当知情识趣的人,见她好奇,所幸便把自己知道的给说了一遍。
“都是做生意闹的!”业大嫂子叹了一口气,但是眼神深处隐隐地也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
原来,自从郎世焱中了武举人,当上了千户之后,胜二嫂子和邹心雨就日渐亲密起来,然后也不知道前者鼓吹了一些什么,反正后者就相信了,结果就是:两人合伙做起了生意。
“老二媳妇也不知道打哪里认识了一伙人,说是能出海,贩奇珍得利。结果可倒好,利没得着船翻在海里了。”
李纯意:“………”她有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你是不知道啊,老二媳妇就是个生意迷,总想着赚大钱,可她又实在没有那个精明的头脑,这些年铺子是开一家倒一家,做什么陪什么。”
看着业大嫂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李纯意就知道,这位估摸着以前也曾被带进沟里过所以说起来才会如此痛恨。
“损失很大吗?”李纯意佯装一副关心的表情。
业大嫂子叹了一口气:“老二媳妇陪了多少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心雨可是连自己陪嫁的庄子都给抵押出去了。”在她所有的嫁妆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个了!
那是挺惨重的!基本上属于赔掉裤子的程度了。
李纯意特别不厚道的在心里面嘻嘻了一下。
没错!就如同业大嫂子所说的那样,此时的邹心雨的确是快要气疯了!!!
“骗子!!她就是个骗子!!!”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一大通,邹心雨站在那里,愤怒到浑身直打摆子。
郎世焱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妻子如同疯妇的一幕,以及屋子里因母亲的暴力行为而被吓的嚎啕大哭的越哥儿。
朗世焱面色狂变,张嘴便斥道:“站在这看热闹啊,还不快点把小少爷抱下去!”
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百叶闻言立刻醒过神来,当下也顾不上邹心雨了忙不迭的抱着孩子跑掉了。
“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郎世焱深吸一口气,想要用语言来安慰气急败坏白的妻子,他说道:“银子陪了就陪了,以后再挣就是,你身体不好,别气坏了自己。”
“你说的倒容易。”邹心雨眼睛一红,哭泣道:“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够赚钱,如今却又一口否认,还反打一扒,说什么做生意都是有赚有赔,要我认命……我如何能认?”
邹心雨哭的脸蛋都扭曲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二嫂她做生意不行。你非不听……”郎世焱小声地嘟囔了两句。
邹心雨心里何尝没有后悔,但那个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般竟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邹心雨抽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郎世焱:“这次定是我上了她的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船队,二嫂就是为了哄我的钱财,所以才这么说的。”
郎世焱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并不赞同的表情。
做生意赔钱和故意坑家里人的钱,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你有什么证据吗?”郎世焱皱眉道:“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话。”
果然,这句话一出,邹心雨就沉默了。
她哪里能拿的出什么证据来。
“我不管,当初是她保证稳赚不赔的,她一定要把钱给我吞出来。”邹心雨对着郎世焱用着命令般的口吻道:“你去跟娘说,跟二哥说,让她把钱还给我!”
朗世焱站在那里,看着张口是钱,闭口还是钱的女子,心里却觉得很是陌生。在他的记忆中,邹心雨从来都是一个柔弱的,知书达理的,小仙女一样的人物,但如今……
“你去啊!”邹心雨急切地命令道。
然而这一次,朗世焱却摇头了:“心雨,你就别再闹了!”
邹心雨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就委屈上了,我被人给骗了,你身为我的丈夫却不站在我这边还站在这里指责我无理取闹???
“朗世焱,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邹心雨愤怒地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也很让我失望啊!
最后再看了一眼狼狈不堪,已经毫无修养和风度的妻子,朗世焱摇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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