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七年五月末,长安生下皇四子,取名云璟。“璟”字,取玉之光彩之意,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皇帝对四皇子的寄予,全寄托在这一个“璟”字上了。
重华殿的寝殿内放着一顶小巧的桃木摇篮,明黄色的云绸罗缎精心包裹着小皇子稚嫩的身体,粉扑扑的小脸上泛着娇红,十分糯软可爱。长安伏在摇篮边上,伸出手指轻轻戳着云璟柔嫩的面颊,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欢喜之意。
原来身为人母,真的可以改变许多事情。譬如,云璟的出生就很好的缓和了长安与楚洛之间的种种矛盾。长安有时会想,她和楚洛之间,孩子就是相连相通的骨血。他们有了孩子,就不仅仅再是花好月圆,男欢女爱了,更多的,是出于对一个家庭的责任。云璟就像是他们之间的牵连,是血液的凝处,也是曾经那段少年爱恋的最好见证。
思忖间,长安竟未觉出身后是有人来了。
楚洛俯下身子,伸手揽过长安,又轻轻地抚了一把睡梦中云璟的小脸,温柔笑道,“长安,你不知道,朕现在是有多么的欢喜。”
长安浅浅失笑,转过脸来瞧着他,温然道,“有多欢喜?”
楚洛微微一笑,双手从身后紧紧环住长安,将自己的面颊贴到她的面上,温润出声道,“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欢喜过。朕有过许多的孩子,可那种喜悦,只是为人父的喜悦,可如今这份,独独是为了你。”
长安心中触动,眼中的光彩渐次亮了起来,她轻轻握住楚洛的手,静静听得他的声音沉稳入耳,“长安,从前我总是在想,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会长什么样子。如果是男孩,可能会像我,如果是女孩,大抵会像你。”
长安闻言,不觉蹙眉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事的?”
楚洛清俊的面容上含了一层深深的笑意,他笑着伸手去刮长安的脸,温言道,“从遇见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在想这些了。”
“没个正经儿。”长安笑推了他一把,假嗔道,“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楚洛满面都是甜笑,又靠近长安去,将她拢入怀中。
在这一幕只有楚洛、长安与云璟的画面里,长安总希望能将这段时间停留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过了一月,长安在重华殿众人悉心的照料下,渐渐恢复了过来。这段时间,兰姨常常领了长萱和长兴来看她,连母亲都带了长乐来过一两回。周若华在二月的时候,已经生下了一位帝姬,算来也是与云璟同年,便也常常抱了来与云璟作伴。
若华的女儿取名“念慈”,长安也是极喜欢女孩的,于是常抱了与云璟一同玩耍,若华看着长安的样子,不禁掩唇笑道,“娘娘这样喜欢女儿,等着再生一个帝姬,可不就儿女双全了嘛。”
长安面上一红,将念慈放到摇篮里,缓缓笑道,“哪有这样好的福气,有了云璟,我便也知足了。”
“皇上最近几乎每日都来看娘娘,再有身孕,可不就是迟早的事儿。”若华满口笑着,看着长安的脸上逐渐绯红下去,也不由得止了话题,微微启唇道,“哎,嫔妾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姜充仪了呢,她不也常到娘娘这里来吗?”
若华随口提了这一句,长安却是上了心。
自从云璟出生那日婉然来过后,长安便极少再见她的身影。想到此处,她便唤来了晚香,吩咐道,“你带上东西,去姜充仪那里瞧瞧吧,充仪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本宫也有些担心她。”
晚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忙拿了些上好的罗缎前去常宁殿了。
姜婉然晋位充仪后,便安置在常宁殿。皇帝择了这个住处给姜婉然,一来是因为她性子静些,不喜热闹的地方,二来也是因为她与长安交好,住在此处,离重华殿也近些。
晚香提了东西,刚一进殿门,恍然惊觉四周竟没有一个宫人在侧,不禁讶然。她再往殿内走近些,还未打了帘子进去,一个茶杯便从屋内扔了出来,“砰”地一声摔碎在晚香的脚下。
晚香大惊,立刻站定,侧耳听着里头的响动声。
大殿之内,姜婉然与萧昱相对而立,婉然一脸的泪痕,抬起眸来,清定地望着萧昱。
“小主这是发什么脾气……”萧昱轻轻叹一口气,弯下身来想要动手去捡碎裂的瓦片。
“不准捡!”婉然突然低吼一声,目光紧紧地落在萧昱身上。
“婉然,你这是……”
“昱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之间一点都没变啊,我还是婉然啊,我什么都没有变啊……”婉然的哭声几近哀求,她蹲下身来,紧紧地抓住萧昱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去半分。
“够了!”萧昱目光一沉,眉心的愁意如同遮住日光的乌云,他沉沉闭目,半晌缓缓出声道,“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我们到底还要这样纠葛不清多久?我们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婉然失控地要去抓萧昱的手,凄厉哭喊道,“我还没有孩子,只要我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可是我不愿意有皇上的孩子,昱哥哥,我想有你的孩子……”
萧昱的目中大震,他猛地甩开婉然的手,怒声道,“你是疯了!你真的是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婉然跌坐在地上,目中早已毫无光泽,她缓缓冷笑道,“昱哥哥,我早就疯了。从我踏进这皇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疯了。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婉然露出凄惶的神情,任由泪水无声而肆意地滑落。
萧昱眼圈微红,蹲下身来抚住她瘦弱的肩膀,温声道,“刚才的话是我说重了,你起来吧。”
婉然倔强地别过头去,任由萧昱怎样拉她也不肯起身。终于萧昱的耐性也被磨没了,他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木已成舟,小主还是别做他想了。微臣在太医院还有事情,不便多作久留了。”
说罢,他就要拂袖离去。婉然忽然站起身来,一把从背后拥住他,凄然泪下,“昱哥哥,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本来不是这样的……我们应该在一起的,我们本来都要成亲的……”
萧昱听及婉然提起往事,心下不禁黯然,他轻轻挣开婉然的手,目光微冷,“今日这个局面,不是我造成的。”
婉然听了这话,顿时涌起无穷无尽的委屈,可话到了嘴边,却凝成了阵阵的冷笑,“你还在怪我不是吗?你怪我每日跟皇上承欢,却还要日日见你,不是吗?是啊,我早就已经没资格了,我是皇上的姜充仪,而你是太医院的御医,我们终究是身份不同的。”
萧昱心思一沉,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是啊,我只不过是一介平庸的太医,而你是后宫尊贵的主子,我哪里敢奢望小主的垂怜。”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从姜婉然的面前离去。
婉然情急,急忙上前就要拉住他,“昱哥哥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话未说完,她已经瞥见了站在门口诺诺颔首的晚香。晚香站在外面,早已听见了两人的一切对话,此刻见两人突然冲了出来,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道,“小主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看看小主,小主息怒,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啊……”
姜婉然陡然见了有人站在门口,早已是气得浑身发颤,此时听了这番话,更加确认她是什么都听到了,于是冷冷出声道,“抬起头来。”
晚香闻言,心下惊骇,却又不敢不抬头,她缓缓仰起脸来,却不敢直视婉然的目光。
“晚香?”婉然心中顿时一惊。她本以为是别的什么宫女,她便可以直接处死,可是居然是晚香,是沈贵妃的心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的了。
婉然怔在当下迟迟不肯发话,晚香就这样瑟瑟发抖地跪在她的面前。
萧昱见状微微叹一口气,伸手要扶晚香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婉然怔怔地望着萧昱,望着他将晚香轻轻扶了起来,又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安然一笑。
他是那样的温柔,与方才发怒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对一个下人都可以如此这般温切,可是面对自己,只有彻骨般的寒冷。
婉然此时此刻,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抖。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对自己笑了呢?
晚香就是在贵妃面前再得宠,她也不过是个宫女而已,是最卑微的下人。
想到此处,婉然仍然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她看向晚香,眸中都在极力隐忍着怒意,“滚出去。”
晚香目光微微一缩,求救似的望向萧昱。
“本宫叫你滚出去!”
“婉然!”萧昱情急之下出声,话一出口,他忽然又回神过来,望向婉然,拱手道,“充仪小主是累坏了,早些歇息吧,微臣先告退了。”
语毕,他按了宫中礼仪恭恭敬敬地向婉然施了一礼,起身退去了。晚香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再作久留。
姜婉然立在当下,望着萧昱与晚香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隐忍许久的怒意骤然间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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