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恰似列车自耳畔呼啸而过,身体在寒冷的地面慢慢变凉,寒冷与疼痛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渐渐的我放弃了挣扎。四周是死一样的安静,间或有雪屑落地的声音,我撑着涣散的意识强制自己睁开眼睛,苍茫夜色中模糊的映出那一张脸,秀丽的眉,蓝湛的眼,以及那淡到凉薄的笑容。钻心的疼传遍全身,我捂住心口艰涩的喃喃,“子枭,他们都是傻子。救过你那么多回的我怎么舍得杀你……”
声音喑哑到可怕,风过,天地肃杀。撑开的眼皮逐渐沉重起来,我任命的闭上眼。
刀剑整齐的鸣叫,然后似乎有东西落在雪地里。
我等待着那一声割破喉咙的剑鸣,死究竟有怎样痛,我害怕却也无处可逃。有液体喷溅在脸上,一滴、两滴,起初我以为是雨,可温热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否决了我的猜想。
是血吗,是我死了吗?可是为何我感觉不到痛……
“昭戮,多少人?”一个声音从高处,冰冷残酷却也那样美丽,落到地面发出清泠的回响,像是精灵在跳舞又像是云层高处的神邸。
是死了吧,不然怎会觉得它陌生又熟悉……
“回主人,一共七人。”女子的声音,也是清跃灵动像山谷间的百灵,这样干净的声音我怎么也无法和血腥联系在一起。
“你料理一下。”
“是……”
再简洁不过的对话,我躺在地上竟然没能听懂。料理,七人?什么意思……
感觉有人很小心的避开我的伤口将我抱起,温热的体温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是谁,终究没有力气。
迷糊中感觉走了很久,却不曾听到脚步声。这个怀抱很暖,我渐渐有了知觉,渐渐的也感觉到肩膀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呃 ……”
“疼吗?”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一壶沏得正好的茶,浓香熏人。怕扰了这一方清静我咬着嘴唇迷迷糊糊的摇头。
“别怕,我们到家了。”温柔很淡很浅却像一张网从四面八方绕过来,将我包围其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充实占据了心扉,似乎那么久的漂泊那么久的颠沛就为了这一句话而已。
放下了心里的某些顾虑,我靠向那个人的胸膛,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我想我该睡一觉。
光线很强,隔着眼皮我都能感觉到刺痛。烦闷之下只能翻身……
“啊——”剧烈的疼痛逼得我大叫着弹起来,这才想起昨晚被袭击的事情。眼睛半眯的看向四周,隔着红绸帐隐约可见一汪清澈的池水,水下鱼儿在水草中往来游走好不快活。我呆了足足一分钟,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大冷的天竟被人扔在了湖心亭。心下顿时不满,连身下的象牙床也开始不顺眼了。
湖水的尽头是一张丁香木桌,四条雕成兽腿模样的桌脚,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桌下一把虎皮椅子竟凌空摆在湖面上!
“公主,你醒了?”
猛然面前出来一个女的吓了我一跳,我望着她浓黑如夜的衣袍久久才反应过来。“醒了,醒了……”
她朝我微微一笑,竟一步步踏着湖面走来,湖水波光点点,湖里的鱼浑然不觉。
也许是我夸张的表情过于明显,她低头看着脚底向我解释。“湖水不是真的,鱼儿也不是真的,这是挪森部落进供的一幅画。”
如果是水晶地板下的池塘我或者会淡定一些,可竟然是一幅画……“神笔马良啊——”
女子淡雅的脸上出现一丝难得的诧异,看着我许久道:“听主人说,马良本是具有画族之称挪森部落神笔,因这幅鱼翔成名天下.一日在家无事便作了一幅名为血染江山的画,此画一出,天下骤乱,兔族等好几个部落都在这场战争中灭了族。无心之画竟成了祸乱天下的预言,马良一气之下将血染江山毁了从此折笔埋名。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谁也未曾见过他的大作,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有马良这么一位神笔。一百年后天语者前辈命弟子将这幅鱼翔放入江湖,天下间竟无人能唤其名,后来主人说出,如此绝技,唯有神笔马良能也。婢子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神笔……”
好诡异的故事,更诡异的是这个世界竟然有个叫马良的神笔,真是可怕到想骂娘。
“公主的伤好些了吗,昨夜婢子为公主敷好药换好衣后竟发现主人还在门外,婢子刚一出门他就奔了进来,见你安然睡去才对我说,你下去吧。呵,好久没见他这样紧张了……”
面前的黑衣女子一直不停的说着,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兴奋。她说的什么我并不太懂,而她这副光景让我想起了小七——那个马车里纯纯净净的小七。心里一暖,我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婢子唤作昭戮,今年十五了。”她笑得灿烂,与那一身黑色衣服很不搭调。
昭戮,昭戮,是昨夜那个声音残酷的女子……
我一惊,抱着被子缩了缩,原来人都是有两面的。“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主人陪你到清晨,后来被人请走了,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这个昭戮很能说话,问一句可以答三句。
我看了看肩膀上包扎漂亮的蝴蝶结,明知故问。 “是你们救了我?”
“是主人救了你,人是我杀的。主人从来都不喜欢杀人,血会弄脏他的衣服,不过昨晚他抱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血流了他一身,昨晚到早上他都没换过衣服。”
她的回答很不着边际,放射性思维也很强。我看着她许久终于有些挫败。“替我向你家主人道谢。”
她拧了拧眉头,许久又托了托下巴,样子别提多为难了。 “还是你自己说吧,主人应该快回来了。”
没其他办法我只能表示赞同,“嗯,也好……”
她一手将纹帐扒开,笑得心想而事成,哪里还有昨夜那残酷少女的影子。“我猜主人更希望你亲自和他道谢。”
她的脸在咫尺之前,卷翘的睫毛眨动着几丝灵跃,我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那小巧的鼻子。“主子的心思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猜得了?”
她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凑到我耳边道:“这个嘛,我猜的到。”
她眼里升腾起一种类似梦幻的云雾,我蓦然想起那么一句话‘我喜欢的人,他心里所想的我能感觉到’。当下闭了嘴,不再说话。这清稚少女的梦想我不想惊动,那样干净纯粹的梦境,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了。
“您不相信吗,公主?”
她那样委屈而是受伤的眼神,看得我冷汗津津,定了定神道:“没有没有,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您不信也不奇怪,曳予也是整天不相信我的。”
“曳予?”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我一愣之下不由跟着喃了一遍。“丰清诺的属下?”
“对呀,曳予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因为冒犯了您被主人狠狠的修理了一顿。”昭戮脆生生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着,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忧以及那份尚未泯灭的纯真。那一瞬间,窃喜,惊慌,害怕……种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似乎要将我吞没,而我的情绪不是因为昭戮……
要救我的人是他!
抱我走的人是他?
要杀人的人是他?!
“他去了哪里?”沙哑着嗓子问出这句话,我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昭戮。我想知道那天他甩袖离开后到底作了什么,整整三天都没有一点音讯,而我被人刺杀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了。
“不知道,他只说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昭戮浑然不觉的摆弄着我的头发,末了将自己头上的一支珠花插在我鬓上。“主人一般喜欢在墨黎居会客……唉,公主,鞋,你的鞋子不穿了——”
墨黎居我想我是知道的,据说那是太子居住的宫殿水系的源头。我跟着水流逆着走上去,不大一会儿就看见了远处大大的墨黎居三个字,白底黑字,雕刻得如此清雅秀丽,一种隽永亘古的优柔美感便从字骨里流露出来。
急急奔跑的步伐骤然停住,却不是因为那一行漂亮的字,那亭台水榭里背对着我立着两条人影。白衣,粉衣,在残雪未消的初春里相映成辉,清丽与娇俏两种不同的气质仿若天与地如此自然的杂揉在一起。
阳光正对着眼睛照来,我小心翼翼的眯起眼睛,顺着光正看见那粉衣女子倔强的扬起嘴角笑。
原来那一天的情景果然是演戏,没有拒婚,没有不爱,那眼泪和冷漠只不过是聪明人演给傻子看的一场戏。而我,是一个入戏太深的白痴。
白光在空气中闪烁了一下,我看着他朝我走来,那急切的步子让我错觉,他是有那么一丝丝喜欢我的。
终于承受不住自己不要脸的开脱,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跄的往回跑,几步不到我就摔在了地板上,雪屑裹住了我的腿,很冷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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