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颇感安慰的笑了笑,转头看着舒仪芳,她也正在看我,眼光里喜怒难分。
“公主,仪芳果真没有错看你。”
“仪芳,我不会输给你的!”这么一说,我轻轻的转过身,对着那躬身候命的将士沉声道:“弓箭营营长,现有四道城门需要防守,而你手下有八百人。你听着,手下这般分工:北城天险,五十人即可;南城舒寰为帅,因其按兵不动加之南城贫瘠,故此,一百人足矣;东城以雷少为帅,此人嚣张跋扈,行事莽撞,但实力自是不可小觑,顾派下一百五十人。至于南城,本宫亲自助阵,五十人可矣。余下四百五十人回营休整,务必放下思虑,待得有变,本宫自会差人叫你们!”
“是!”
弓箭营营长一番吩咐,那些休整的部队便陆陆续续回营了,留下驻守的战士都是一个个精神抖擞。他们将手中的弓擦得雪亮,捻弓搭箭,定是箭无虚发。
我将五十人分成两组,以保证箭矢不断,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操作投石机的那些敌军。在没有大炮的这个时代,投石机无疑是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这一做法就好比是狙击手消灭敌人的炮兵,要将这威力最大的武器掐死在摇篮里。
第三批投石手倒下的时候舒仪芳的脸色变了,手一扬,身后的士兵抬上一张巨弓,那弓长足足两米,弓身由暗黑的精钢锻造,弦以上好牛皮制成。我正困惑她如何能拉开这张巨弓,却见她从马上翻身而起。她左脚弯曲着踩在弓上,右手搭上七支箭,在马上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右手施力左脚踢直,那巨大无比的钢弓硬是被她拉得圆满。
我眉头一皱,向身后比了个手势。
退下,退到第二层防线上去!
倏——
是箭矢划破空气的裂响,顾不得风度和面子我跟在一帮士兵趴在城楼下。
七支箭发出一声巨响,同时钉在城墙上,箭尾嗡嗡,我老久才敢站起来。继续站在她面前,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拍手喝彩:“箭谷的七箭流星果然不凡,舒小姐这一招马上金鸡更是精彩绝伦。”
她微微喘气,脸上不可察觉的白了一白。心机达成,我再接再厉道:“只是不巧得很,本宫今日没带银钱在身边,不然倒可以打赏舒小姐几个。”
“你——”她怒意上面,脸色惨白,长弓指着我,一句话竟然说不出口。
我猛然想起那日她冲着丰清诺说过的那些话,这么好的我你竟然不要,什么配不上统统都是借口!其实她是一个率直没有城府的女子,只不过我们是敌人。
趁着她怒火攻心没有丝毫方寸的时候,两批弓箭手一并出击,五十支箭快如流星的飞过护城河,为首的骑兵和那些守在投石机后的投石手倒地,五十支箭射杀五十个人,果然是箭无虚发。
血染红了护城河,映红了天上的太阳,我掩面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无奈与疲倦。“舒小姐,退兵吧,本宫不想再造杀戮。”
她将巨弓交给身后士兵,无比淡然的看着我,“我素来敬慕你,尊你一声公主,但是家国面前,我不能这么没有立场。在爱情上我已经输给你了,那么就让我们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吧!”
我几乎想哭,“不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皓国的气数已尽。”
我将手背在身后,一种莫大的悲哀从心里缓缓升起,怕惊扰了城下亡灵,我将声音压得最低:“可这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城,你难道不会舍不得吗?”
她拍了拍战甲,眼神空洞,“舍不得一座城是因为城里有舍不得的人,这帝京于我已再无意义了。”
“没有退路吗?”
“没有。”
我笑得泪流满面,“那么,怪不得我了……”
我举起手中绣着北字的旗帜,礼花升空,东方之闸应声巨响。
北有玄冥,玄冥,水神。
执旗望北,意为水攻。
最初登上这座城楼的时候我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城下的敌军不受劝阻,强加攻城,所以我一早便命城河部队将水闸关闭。水库深二十米,西城墙高三十米,而地面却只有五米,早有人将这一切算计好了。这西城的水域不是水乡,是水府,水中地府。
轰隆声如雷自东边越滚越近,那在护城河边一字排开的敌军里出现小小的骚动。在舒仪芳还没有明白的意图,这城下的生灵还可以逃生之前,我冲他们大喊,“西城水库已经开闸,你们再不逃就要葬身鱼腹了!”
舒仪芳脸色大变,一直拉着缰绳的手赶在队伍溃乱之前空中劈开一道弧线。我无比欣慰的看着她。还好她下令撤了,不然我又要害死多少人。
可我的笑容终究没有完全舒展,耳边一声冰冷的“放——”,流矢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响。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疲于逃命的骑兵一个个倒在护城河畔,我惊慌回头,是丰小白冷峻的脸。
城下士兵的哀嚎震破天空,舒仪芳的呼喊撕破层层屏障,几乎要将我的耳膜撕碎。“你这个妖女,你为何要骗我,你不是说为了山水,为了春闺梦里人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长枪挥舞如银蛇,万箭飞过,无一沾身,她愤然看我一双眼睛染上了血的鲜红。
我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回过头,对着一脸肃穆的丰小白好一阵拳打脚踢。“我让你装逼让你装逼!你妈的,你这个神经病,你这个妖孽!谁要你来的!谁要你这么做的!老娘都说了不借兵了,你还要来管我做什么,你的兵符已经给我了!”
“丫头丫头,我有我的理由!”他用力的箍着我,每一个都咬得很重,粗重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稍稍的顿了一下。“有话说,有屁放!”
“我不想你战死在这城楼上!”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一瞬间的怔楞。但怔楞过后又恢复了神智,冷冷的推开他,我背靠城墙笑得凄凉。“与其看着你将别人杀死,看着这城池变成修罗场,我不如一死。”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立时就要跑过来。我抬手止住他笑得越发残忍,“站在那儿别动!”
他盯着我,目眦尽裂。“云朵,你敢死!”
我笑得无赖,手指抚过那血迹斑驳的城墙,一字一顿。“我—当—然—敢。”
“你——”
“其实我是怕死的,可是现在我更怕看到别人死,皓国于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了,我想回去了,回到我的二十一世纪……”
我仿佛看到了漫天的霓虹灯,华灯初上,是夜幕降临最美的风景。我这个时候回去还可以赶上家乡六月初六的半年之节。
这样想着便觉得无比我幸福,无比的淡然。
“云朵,你死了我会让整个碧落城的士兵陪葬!”
他疾言厉色的望着我,一句话说得恶狠狠的。
我爬上城楼,一只脚踏进空气里,风吹起我的衣袂,银色的衣袍飞舞得欢畅,望着他扭曲的脸我笑得前俯后仰。“你这是威胁我吗?既然我决定赴死了,那么谁的死活我都不会再管了。”
双手张开,我感受这最后一缕空气,空气里带着一丝腥臭,这个五月明明只有九天我却觉得漫长得像一辈子。
“云朵,不要——”丰小白变调的声音传到耳中,我心头一叹,纵身跃下,三十米的高度能把我摔得粉碎,可是我却一点儿不怕,只是莫名得想起那个人,那个有着清淡笑容,浅蓝色眸子的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为我难过……
唉,无论为何不承认,他都是我心里最打紧的人。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就不想死了,只是为了想看他得意的笑。
腰上袭上一股力道,我被轻轻一带,险险立在了地上,楼上的欢呼远了,我耳边只有那只手臂骨折的声音。我一惊,面前是舒仪芳盛怒的脸。“你这个胆小鬼!一不如意就要寻死吗!?”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依旧不敢相信是她,“仪芳?”
她眉头紧紧皱着,左手抓着右手使劲搓揉着,“除了本姑娘还有谁,告诉你我右手负伤,在城没有攻下来之前汤药你要负责!”
我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个?”
“当然不是,在我没有打败你之前你不能寻死,不可以放弃!”
我眼眶一热,使劲点点头,“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别东问西问,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等我们退兵先。”
我理解她的意思,我在这里丰小白便不敢造次,而丰小白一定会在大水冲来之前救我上去的。
看着狼墨骑兵飞驰而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很圆满,好在我没有杀人,好在舒仪芳原谅了我,好在两边都讨好,好在我没有死……
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想笑。
我不是很明白仪芳为什么会救我,后来辗转才知道……
原来她救我仅仅是因为我摔下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丰清诺愤恨的脸,那张冷漠而怨恨的脸让她觉得不舒服,所以不惜折了一只手臂来救我,救我这个敌人加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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