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丰小白什么时候离开,为什么离开,我跟丰清诺赶到的时候,六王府已经是一座空院。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带走,屋子里的布置依旧和从前一样,满天飞舞的桃花下那张石桌静静矗立着,桌上有一把剑。蓝湛湛的剑刃,剑鞘闲闲的搁在一边,貌似他把宝剑当成真值用了,因为剑刃下压了一张飞扬如雪的素白丝帛。
丰清诺轻轻的拿起那张纸,寥寥几行字,没等到看完早已满脸深沉。
我伸长脖子刚想瞟一眼,丰清诺却把白帛递到了我面前。
我有些错愕的接过来,却不敢看了,身侧人的脸色始终弥漫着阴霾,那种阴沉的脸色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猛然再出现,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看吧,看完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他叹息了一声,矮身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手执起一边的宝剑,照着那桃花就是一阵乱砍。
咔嚓几声厉响,桃花落了一地,候在远处的侍卫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殿下息怒——”
我更是吓破了胆,诚惶诚恐的站在他身边,拿着那白色的丝绸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朵儿,快看吧。”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但是依旧温柔,我想这火气应该不是对我吧,这么一思量,我颤抖的张开手指,字迹排开。
“心肝朵儿如见,原谅小白的不辞而别……”一行而已,看得我眼角一跳,除了称呼外和启始句外丰小白竟然全是用现代文写的?
记得呆在六王府的那几个月我教过现代字,本来也只是当做无聊时候的消遣,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小心的瞥了丰清诺一眼,我继续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事情非小。
白色丝绸还有很长很长,我紧紧的捏在手里,眼光却再也不敢移动。心中的一个疑团总算解开,迟到了这么多年的答案,却终于在此刻呈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那次寻找天语者是这样一回事。
原来,他之所以每次见到我都会那样痴迷的看上好久,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原来……
背后猛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揽进怀里,回头是丰清诺那张略带迷茫的脸。 “看最后吧,然后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点了点头,将丝帛翻转,墨痕未干的笔迹,可纵然字字用心,笔笔泣血,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些无聊的情感倾诉,眼光一滑,到了末尾。
“我要带若儿走了,走得远远的,蓝啸剑留下,你也留下……”
他带走了若华皇后的尸骨?我的天哪,丰清诺他爹还会回来的!我小心翼翼的回头,没能看到身后人的表情,心中如乱麻翻滚。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带走了母后……”
他用力的搂着我,将脑袋枕在我肩头,一句话轻轻飘来,带了些水汽。
我用头轻轻蹭着他的头,一直蹭着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很久我只能安慰一句,“没事,你还有我……”
他轻轻一颤,顿了一下道:“嗯,我还有你。”
我靠着他的头,思量了许久,终究连个安慰的话也想不出,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的……”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意外的早,才十月中旬就开始飘雪了。
先生依旧下落不明,那个传说中的毒宗小师公也杳无音讯。丰清诺为了治我的病大贴皇榜,却没有人敢去揭那道皇榜。
皇榜上的报酬很丰厚,若能治得公主之病,本宫定以黄金万两为谢,加封千年侯。千年侯,那是一个相当有地位的爵位,虽然没有多大的实权,但是在皓国的地位很是高贵。所以这样一个官职抛出去,很多人都不免对着那皇榜发半天的呆,发完呆又各自悻悻的走开。
为何走开,因为还有下文,若不能治病而揭下皇榜者,视为欺君,其人斩无赦,其家族永世逐出帝京。
丫鬟们将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凄凄的叹了一声,他把所有人都逼得没有退路了,他的臣子,他的百姓,还有他自己。
死生都是命,能让我死在他身边我很知足。
为了让我有一个更好的养病环境,丰清诺把我接进了自己住的清风阁。
作为未来储君的住所,清风阁该有的都有了,比如奇花异草,亭台楼榭,宫娥奴仆。不该有的也有了,比如说敝人。
第三日从严寒里醒来,外面依旧飘着雪花。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身边没能看到丰清诺,我莫名的不安。
也不知是病了的人特脆弱还是怎样,自打入秋以来我几乎离不开丰清诺了,只要一刻看不见他就会不安恐惧,好像以后再也见不着一般。
事实上,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真有可能随时死掉。
一直在房子里收拾的婢女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转身朝我走来。
“主子是在找东宫殿下吗?”她弯腰为我掖被角,一双眼睛澄亮有神。
我总算缓过神来,收起一脸的惨淡,抿唇笑道:“没有,我只是看看还下雪吗。”
在皇宫呆了好些日子了,我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我是碧落城乃至整个皓国人眼中的东宫之妃,而这样的女子注定是温婉端丽的。
她转头看着外面,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雪花还在飘飘的下着,不远处的池塘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所有的景物都裹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
我眸子微微敛起,心里闪过一丝惆怅,不知道这场雪停的时候我还活着吗?
“殿下交代了,主人务必要在房子里好好呆着,若是有个差池,奴婢将有性命之忧。”唯唯诺诺的声音自耳边丝丝传来,我集中目光去看她。她正在用镊子拨弄着床前的炉火。
炉火在冷色调的房子里分外显眼,我一下子觉得温暖了不少。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反应,手里的镊子顿了一顿,她抬起头来看我。“殿下今晨来过,为您烧了这一炉火就被总管请去了。看样子是个大事,不然殿下断然不会撇下您走得那么急。”
是了,丰清诺每日都会为我烧一炉旺旺的火,今日他还是没有忘记为我生火,只是究竟是什么急事,急到让这样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他的情绪?
“你听到总管说什么了?”
她眉头紧紧的蹙起,像是在回忆,我抱着被子靠着床柱躺下也不催促,隐隐的我心里闪过那么一个人。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能让丰清诺情绪失控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他。
那么,是他来了吗?
“回主人话,奴婢只听得总管说什么墨国,什么瑾……”
墨国,瑾?果然是他!
只是他来做什么,我一时间猜测不出,隐隐的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候战争刚刚结束。
那是一个森寒的夜里,我草草的扎了个包袱从东华楼翻墙出来,那时候我去打听丰清诺的下落。
包袱已经扔出墙外,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笨重的身体扔出去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那只刚刚扔出来的包袱被人递到了面前,我感激得那叫一个涕泪淋漓啊,再三道谢后抓起包袱继续跑。
黄袍一闪,一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一怔之下慌忙抬头,深棕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戏弄,那张清秀的脸,此时一副欠扁的表情。
没想到会是南宫瑾,我干了一干,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
和以往一样,他先是自上而下的看我,似笑非笑,也不说一句话。微薄的灯光里那张脸看不出半点情绪,就连嘴角勾起的笑也是假的。
我有些恼火的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准备离开。
很早以前,早到他挑起这场战争之时他就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南宫瑾了。
对于一个陌生的敌国人,我该有的也是唯一的态度就是避开。
他从身侧扯住了我的衣袖,脚步被制,我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淡漠。隔了那么久,我已经忘了少时与他打闹时的表情,也忘了初到墨国时他冷嘲热讽的表情。所以我以为没有表情便是最好的表情。
他脸上那半似得意的神色僵了一僵,凝着我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忸怩之下竟有些尴尬的神色从眉眼里透出来。
“放手。”我很冷漠的瞥着他,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他眉头一皱最后还是放了手,只是蛮横的堵在我面前。我往左他跟到左边,我往右他跟到右边。
万般无奈之下我停住脚步搂着包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瞄着他。
然后我们做了如下一段对话。
“你这是要走吗?”
“是。”
“去哪?”
“碧落城。”
“和谁?”
“丰子枭。”
“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废话,我知道还要问你吗?”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在我心里碧落城才是我的故乡。”
“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不是,丰清诺才是你的良人?”
“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你以为你会走得了吗?”
“走不了会怎样,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不怕?”
“怕,我当然怕,不过活着呆在你身边比死在他身边要可怕太多了……”
“你……”
是了,是了,那时候他就没有死过心。
我离去的时候他怒意浓浓喊出来的那句话那一刻没听懂,现在仔细想想终于懂了,至多一年。
至多一年,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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