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二
像往常一样,南宫岳一进绿妖宫便斥退了所有随从。放轻了脚步,他徒步走进正殿。
十八年前的黄衫孩童,如今已经长大了。二十而冠,作为国君唯一的孩子,他多了一国太子的光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惊叹,墨国的太子原来是这么一个风华如玉的翩翩少年。
阳光淡淡的洒在他身上,一身金底赤龙纹的锦袍泛出柔柔的光泽,随着他的步子一跳一跃,沉稳中有一丝难得的清爽。
听得脚步声,正靠在椅子上假寐的南宫瑾不由坐了起来,目光看向院中,尚有一丝沉痛。皱着没有许久,他终归还是开口了,声音透出些苍凉。“岳儿,是你吧?”
静静伫立的南宫岳鞠了一个躬,朝着大殿恭敬的开口。“父皇,是儿臣,儿臣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
苍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隐隐的觉得比平日里沙哑了一些。南宫岳一怔,还是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在男子面前站定,南宫岳又鞠了一个躬,“父皇可是龙体欠安,要儿臣传太医吗?”
看着面前容颜出众的少年,南宫瑾微微的叹了口气,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长成大人了。
这是他与水湄儿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想来,这世上他对云朵最好,而水湄儿却是对他最好。
无论她如何的闹腾如何的小心眼,她都是最爱他的人,爱到愿意为他去死。
可是此时,她却没能留在他身边,偌大的一个墨国她只为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儿。轻轻的向少年招手,南宫瑾眼底的倦色越来越浓烈。“父皇没事,只是累了。”
南宫岳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手底的小弩,那是用稀有的紫金打造而成,做工很细致,极有武器的锋利也有工艺品的灵巧,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很喜欢拿着它去狩猎场玩耍。
不是生母,是他的养母碧瞳。
依稀还记得那眉目灵动的女子,言谈间总带着脱不掉的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飒帅如风的气质。
那是他的父皇最爱的一个女子,他很清楚的记得父皇曾为了让她留下而要烧死他,虽然事先经过商量,可是他真真实实的被扛上了火架。
他又想她了吧,他几乎每天都要想她好几遍。
轻轻的走到男子脚边蹲下,南宫岳微笑着道:“父皇又想起娘亲了吗?”
纵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问句,在看到少年眼中的安慰的时候南宫瑾还是忍不住悲楚。叹了口气,将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他的声音克制不住疲惫。“不,不想了。”
骤然听到这几个字,南宫岳不由一怔,望着父亲,望定他,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情绪。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那个爱娘亲至死的父亲会真的放下了。
“父皇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想她了,所以不想了,以后都不想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如春野绽放的百花淡雅而优柔,可南宫岳却分明看到了绝望。
这绝望有一个美丽而残忍的名字,他听他的碧瞳娘亲说过,叫,爱而不得。
搂了楼男子的膝盖,他故作不知的点点头。“父皇能放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记得娘亲总把一句话放在嘴边,放下,自在。
记得娘亲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
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明明记得,娘亲的心里已经装了另外一个人。
阿九叙(阿九是九宫卫中南宫瑾最看重的一个人)
我是十五岁那年跟在主人身边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是南宫府的大少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说实话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应该可以说是很不好。
我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会那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一跟就是一辈子。
他对我不错,由于我是九个人里年纪最小的,他便直接叫我阿九。
渐渐的我习惯了他的毫无礼法,习惯了他的娟狂不羁,甚至习惯了他的坏脾气。习惯了他所有的一切,于是我叫他主人。
他喜欢捉弄人,喜欢刁难人,也很会撒娇。他几乎会防着所有人,隐隐的我觉得这少年其实和自己很像,哪里像?
多疑,没有安全感。
接触多了他会和我讲一些心里话,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小秘密,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我在九宫卫中间就有了优越感,大家不再称呼我小豆干,而是叫我阿九。
我很少见到那少年真正的生气,一般对下人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恐吓,胆小的丫头几下就被吓跑了,渐渐的也不怎么理会他。
而且传出来,小少爷很难伺候,慢慢的府里的下人无论老少都对他退避三舍,避之不及。他一脸愁容的将我拉到一边小声的问:“阿九,我很可怕么?”
我微笑着摇摇头。
他撒了手,却依旧脸色难看。“连你也不和我说真话。”
我一愣,我说的就是真话,只是,我怎么向他解释呢。
我们九个从皓国一路跟随他到了墨国,最后王爷下杀招的时候我们想也没想便站在了他这边。王爷把我们当武器,而他却把我们当兄弟,我们愿意为他死,即使背上嗜师的名声。
从世子到瑾云小王爷再到后来的皇帝陛下,他始终只让我们叫他主人。那是一种超乎了身份的主仆关系,我们也因此而身价大涨。
我想,我跟着他终究没有错。然后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何他要为一个女子隐忍到那一步。
我见过那女子,的确有天地间少有的美丽容颜,也有相当好的性格,所有的都很好,只是她不爱他,输了这一招那就是满盘皆输。
可他并不在乎,依旧背上了所有的骂名,甚至用自己的健康去换她几年的续命。
那一日他为了那女子当下苏扈的冷箭的时候,我便有些生气了。作为陪伴在他身边的兄长我有权替他不平。
他之所以那样纵容苏扈,只不过是因为有人说苏扈手里有一种罕见的药材,而这样药材能替那女子续命,他放下一个国君该有的身份,甚至放下了南宫瑾该有的骄傲,只为了她的安宁。
当那女子抛下重伤的他抱着小太子离去的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岔气,问出了那句隐藏多年的话。“明知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爱下去?”
他斜靠在睡榻上笑得凄凉,“我一直在赌一个结果,可惜我运气不好,输了。”
“知道会输,为什么还要下注?”
“早在能抽身之前我便被套住了,逃不了啊……”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捂住了脸。也许是怕被人看见那丝狼狈,那一刻这个仅有十七岁的少年好似孤独了半生的老朽,那般寂寞。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也许她……”
“太迟了,我现下最想做的,只是将她留在身边罢了,留在身边就好……”
我皱了皱眉,再不说话。我知道他注定留不住她的,因为那是一个和他一般倔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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