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苏无论怎样都无法把眼前这恶鬼和太子联系一起,她犹然记得最后一次见太子时:
西门城外,太子身穿黄金甲,手握镇国枪,魁梧雄伟,百官相送,麾下十万大军,徐似林稳如山。
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再见面,却竟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
而且他腰部以下全部都没了,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子道:“我得了门神功,被祖龙灌顶到了九层,所以生命力很强。”
夏小苏疑惑道:“祖龙?灌顶?”
为何太子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好像这不是隐秘一样。
太子道:“你兄长应该知道。”
夏极:???
太子疑道:“你不知道?!”
夏极坦然道:“我不知道。”
太子道:“夏极,你果然是我们几个兄弟里藏得最深的一个,你得祖龙灌顶了三大法门,一门九阳心经,一种强大的佛门防御法门,还有一种奇劲,祖龙是何等看重你啊。
但直到此时,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你还不愿意信我么?”
夏极:...
太子道:“天命开眼,杀劫将起,
祖龙庇佑,赐福皇族,
命者,势也,
势者,时也,
时者,英雄辈出,神魔乱舞,当是此世!!
所以,我们这一代的皇子皇女每逢十六七岁,都会梦见祖龙,祖龙赐福,灌顶神功,一飞冲天,直到九层。
这一点很不可思议,但我与夏姬确认过,夏姬在十六岁时也得到了祖龙赐福。
夏姬是我亲妹妹,她不会骗我。
而其余几位弟妹我也都观察过,虽然各自隐瞒,但应该是都是受了这奇遇的。”
夏小苏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和一群天天扮猪的皇子皇女相处了那么久...
四皇女夏姬那般柔柔弱弱,妩媚多姿,甚至还会在湖边顾影自怜,居然还是个大高手?
她忽道:“那兄长...”
说着话的时候,夏小苏看向夏极。
夏极点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错,我确实梦见过它。”
夏小苏一喜:“我十七岁快过了,那是不是也快梦到祖龙了?”
然而,她转念一想,忽道:“不对呀,天子如果知道哥哥受了灌顶,为什么还让哥哥留在此处守城?”
太子冷声道:“他疯了!!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害我!?”
夏小苏惊疑道:“天子害你?他怎么可能害你,你对他一直尽孝...”
她想起太子和天子,这对父子从前是何等的父慈子孝,天子对他和对自己与哥哥,完全是天差地别。
太子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体破损的太严重,无法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良久才压抑着情绪,娓娓道来。
“我得的功法强横而注重恢复,换句话说,在这战场之上,无论我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
而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冰霜巨人偷袭。
我的十万大军被灭,也不是因为冰霜巨人!
封狼关是边境第一雄关,高十数丈,前后六道关卡,我即便再无能,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丢了这关!
何况,我细心布防,从未大意,甚至研究了鬼方的历史文化,再甚至将那从未出现过的冰霜巨人也列在防范之中!
我每隔五米便是布下火盆,防御的重型器械堆满六重关卡,上百支斥候小队日夜探查,还有心腹的大将轮流巡值,我根本不可能守不住!
但是...有人在鬼方突袭前,刺杀了追随我的重要大将,然后在冰霜巨人攻城战中拖住了我,再从正面击败了我。
他若不是隐藏在军营大帐之中,若不是被我视为心腹,根本不可能得手,军营重地,哪里是人想来便来的?
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离开了,但他却未想到我会从地狱里爬回来!”
夏小苏完全无法想象这等曲折的过程。
也无法想象太子经历过多么痛苦的心路。
兄长被软禁了近三年,她自从母妃死后便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
但太子呢?
他得过势,顺风顺水,如飞龙在天,但那一刹那却被至亲之人背叛,而直接跌落到了无间地狱,他心底的刻骨仇恨已经是无法用语言描述了吧?
她顺着太子的话,又问了句:“他又是谁?你为什么又会将他当做心腹?”
“我不知道他是谁,天子在御书房把他指给了我,说他绝对可以信任,在关键时候可以救我一命,但全是谎言,全是谎言!!!咳咳咳...”
太子面容狰狞,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段话,他全身都在抽动,周身气劲却竟还不弱,震荡的周围空气仿若许多细小的鞭炮同时炸响。
他一边咳嗽,一边死死握着拳。
他咳的很大声,好似要把焚烧了的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
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闭着眼,嘶哑着声道:“那是一个和尚,他掐动手印,天地即焚,
他很厉害,而且功法隐隐克制我,
其实就算不偷袭,功法不克制,我也打不过他,但这么一来,杀我,确实是万无一失了。
真不愧是我的好父皇啊,连派人杀我,都如此的了解我!咳咳咳...”
三人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简单的事儿,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这水已不是深还是浅的问题了,简直是汪洋恣肆,不知其底。
夏小苏又问:“那天子为什么要杀你?”
太子自嘲地笑笑,然后看向夏极道:“我从地狱爬出来后,就一直在想,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我发现他让你守城,让你送死,我才明白了...也许是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吃了玉妃。”太子淡淡道,“你们的亲娘。”
夏小苏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双耳几乎失聪。
“娘...”
之后,她看着兄长与太子又聊了不少东西,但她竟一句也听不到了,直到太子离开皇宫,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颤抖不已。
“吃了玉妃”这四个字,字字如刀,扎在她心底,不停地扭动着,让她在沉默里剧痛着,却无法出声呼喊,好像是一场噩梦,怎么醒都醒不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黑暗,却忽然发现自己依然天真。
原来,自己才刚刚走出光明而已,黑暗的前路让她望不穿、看不清。
她泪水凝在眼眶里。
直到兄长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那泪珠才刷刷地滚落了下来,流过凄凉苍白的小脸。
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的皇女,再次成了孩子,在这世上仅有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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