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天伤摊开手心,他的掌心中,有无数秋蝉汇聚,化作一把奇特的蝉翼剑,蝉翼剑凝聚成形后,朝着顾余生一剑刺来。
这一剑,看似平平,却让顾余生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之芒,那是他曾经出剑千次万次后,能够从剑本身感知到的剑意。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里,他认为的妖族,就是一头头拥有奇形怪状的兽面兽身,龇牙咧嘴的挥舞着利爪!
他在镇妖塔的九天,曾见过上千种不同的妖兽。
但当妖兽变成人形,手握着象征杀戮与和平的剑时,顾余生总有一种荒谬之感。
他心中有所迟疑。
手中斩出的剑稍有瑕疵。
当两把剑相交的一瞬。
顾余生重势而不重意,反而被对方一招巧妙变化的剑招从肋下穿过,早被妖血染红的白袍被撕开一条口子。
渗进肌肤的剑气,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
但细密的血珠,则是飞溅在空中。
顾余生转过身来。
他与妖修天伤各自换了位置。
顾余生的目光中透着谨慎。
好锐利的剑,锐利到刺破身体都无法感知疼痛的地步。
也让顾余生第一次认识到,可能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谁能想到,以嗜杀为天性,拥有强大血脉的妖族,在化形为人之后,竟然可以举重若轻,以剑为轻!
这家伙。
不仅在修行的境界上比他高出一筹。
在剑道这一条路的造诣上,也绝不比他认知的人族剑修低。
庄七的清霄剑是御风为利。
现在,顾余生从敌人手中的剑上,体会到蝉翼剑薄的锋利。
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他改换了握剑的姿势。
如同当初秦先生第一天教他握剑那样。
天伤的目光从顾余生的伤口处移到顾余生的指尖。
在他心中,刚才那一剑,应该会要掉对方半条命才对,然而,他手中的剑,此时却发出阵阵颤鸣。
好恐怖的剑势。
如一重山两重山三重山层层叠加,剑势中,藏着极为纯粹的力量。
这让天伤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里,人族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但却有着最为孱弱的身体。
但交手的那一刹那。
他差点握不住剑。
倘若不是他手中的剑极为特殊,只怕会被直接斩断。
再看对面的白衣少年手握木剑,从御剑式到最质朴的握剑式。
一瞬间,他感觉到白衣少年整个人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将剑气,剑势,剑意完全收敛后的才有气质。
这也是无数妖修屠戮无数人族宗门,想要寻找的无上剑道!
他以妖族的秋蝉秘术封锁了顾余生的听觉。
可当顾余生彻底收敛剑中气息时,他也如同失去了六感,不仅仅是听觉,好似眼中看见的白衣少年,都变得不再真实。
“我可是妖皇之子!!”
天伤扬起手中剑。
顾余生动了。
天伤也动了。
两个笃行在剑道这条路上的人与妖。
都对自己的剑充满了信心。
没有任何剑招。
还是如刚才那样以剑对剑的碰撞。
天伤以境界和强大的体魄赌自己会赢。
而顾余生,则是纯粹的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一把剑。
剑还未交织!
天伤手上的剑,逐渐绽放出如明镜之芒,切割空间的剑气。
他刚刚在力量上输给了人族修士,自然是要在这一剑上证明自己!
顾余生的木剑依旧平平无奇。
他听不见外面的蝉躁,只听见心中那一把剑发出铮铮之音。
那敌人绽放的光影中,往事一幕幕的在少年脑海中回朔。
他曾在静谧的黑夜下仰望青萍山的高,那是直达苍穹的深邃,他坚信有一天自己可以爬上去。
他曾在桃花缤纷的时节被青萍脚深渊升腾的云仙雾绕遮住眼,但他从未迷失在前进的路上。
他曾在青萍山苍凉古林无径中穿梭,也曾在喧嚣吵闹的六峰之底听过青云门古老的钟声。
那是最为纯净的梵音。
他曾驻足小溪听泉水叮咚,溪水咽危石,鱼游潭清底!
他曾拖着满身疲惫的身影推开小院门扉!
薄暮残血般的夕阳,照过他青涩的脸。
桃花拂面过。
雪花也染过发。
这一刻。
顾余生忽然能够听见剑心的声音。
如同他曾送莫姑娘从小院离开时背靠在那破旧的门扉上时,心跳加快那样最初的悸动。
剑在亢奋!
剑在苏醒!
这一次。
顾余生想要斩落敌人,大胆的敲开眼前的那一道门。
刹那间。
他手中木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那是蝉噪过后极度静谧的秋凉!
山也无风。
树也无风。
交错而过的身影。
彼此在向前数十步后停了下来。
顾余生手轻轻一带剑镡,木剑归鞘。
如同他多次上山时,被秦先生指点完毕后心满意足的收剑。
他的眼角。
有无数蝉翼无主般掉落。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光影返照,一汪鲜血喷洒在小院前的那一棵古树上。
顾余生没有回头凝望。
因为他的眼眸中,是从庭院奔来,且惊且忧的那一道倩影。
她衣带飘飘。
青丝随影过。
莫晚云祭出一把玉剑,朝着妖修一剑又一剑的斩落。
直到她的玉剑把妖修插在树上两脚摇曳。
她右手抓住顾余生的左手手腕,左手去按住顾余生肋下被切割开的伤口。
她的睫毛修长而跳动。
贝齿轻咬。
当顾余生的血从她手缝间滴落地面。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
好几次开口,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莫姑娘,我没事。”
顾余生开口,莫晚云的身上的幽香扑鼻,顾余生抬起头,拿掉她发梢上掉落的一片秋叶。www.bǐqυgetν.℃ǒm
身体的空乏之感传来,顾余生身体微向前踉跄。
莫晚云用她的肩膀稳住了顾余生。
她再次谨慎的回眸看一眼那钉在树上的妖修。
顺手撕下衣裳的一缕绸带,慌慌忙忙的给顾余生缠腰裹身。
血很快就染红的白色的丝绸。
莫晚云兀然转身奔小院,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她在奔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数十个瓶子罐子。
她打开瓶子嗅了嗅,又从罐子里用手抹一些黑膏,繁复折腾几下,双手染药,连精致的鼻尖也染了药膏,她忽然仰起头,一双眼睛如雾般盯着顾余生,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喂,小泥鳅,我不知道哪一个有用啊。”
顾余生蹲下来,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擦拭掉药膏的污渍。
“有你在,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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