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霄居里, 顾宜宁坐在梳妆台前,玉手托腮,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对面的墙上, 挂着那副画师送来的画像。
天色渐渐暗下来, 下人点起一盏盏风灯, 远远望去, 犹如星河般璀璨, 阶亭中的人手腕微旋, 掌中利剑一击一收, 刃口撞在石柱之上, 霎那间, 便裂开一道曲折的深纹。
陆旌将剑插入剑鞘,靠近石柱,扫了眼上面的裂痕。
布满浮雕的石柱上, 突然出现这么个裂口, 确实有些碍眼。
小姑娘又该心疼了,她最是爱美,院中每株花草, 都极其讲究,更别提一座精美绝伦的月心亭。
陆旌走下台阶, 把剑扔给一旁的周寒。
周寒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只觉月心亭太不禁打。殿下为了让王妃舒心, 这裕霄居里到处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他连走路都比往常小心, 生怕踩坏了那些不起眼却异常名贵的植株。
穿过七绕八拐的长廊石桥,两人才步入前庭,陆旌见四周清净, 沉声问:“还未回来?”
流云忙道:“回来了,王妃在房间。”
他掀开衣袍,提步迈过门槛,绕过屏风,隔着珠帘便见梳妆台前安静婉顺的背影。
顾宜宁听见动静后,双目还未回神,便下意识地转头往门口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深紫色常服的男人,平金平银绣出的云纹落在衣领袖口处,衬得他矜贵又倨傲。
她站起身来,提着裙角,轻步小跑过去,环住陆旌的腰,柔声道:“夫君。”
以往的裕霄居,孤寂冷清,没半分暖意,和景元殿一样,不过是个居住的地方。
于他来说,更像是来去匆忙的驿站。
而现在,房内灯火通明,小姑娘窝在他怀中,轻软的触感随时提醒着他,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
玉舫案过后,陆府变得支离破碎。
十几年来头一回,陆旌对这里,生出了点家的感觉。
他垂下眼眸,看着怀中人的容颜,心口泛软,俯身吻了过去。
身后的下人自是连忙退出。
烛火摇曳,光影缠绵。
陆旌浅尝辄止,松开她的手腕。
门外的影子晃了又晃,犹犹豫豫道:“殿下,王妃,黛水居派人送了糕点过来。”
糕点,葡提糕。
顾宜宁看着呈上来的几盘葡提糕,她一个人定是吃不完的。
陆夫人早不送晚不送,偏在这个时候送,还送了这么多,除了想让她吃,自然还有陆旌。
母子二人聚少离多,想来她对陆旌是怀有愧疚之心的。
“殿下要尝尝吗?”
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吃。”
顾宜宁递过去一块,送到他嘴边,陆旌对她向来不会拒绝,漠着脸张开了口。
一盘糕点,悉数被送入了他口中。
陆旌看了眼空盘子,见她弯着唇笑,便没计较。
抬头却看到那副挂在墙上红衣灼灼的画中美人,他神色微顿,脸上表情逐渐淡了下来。
顾宜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了?”
“你挂上去的?”
她未开口。
春桃有些心慌,低着头道:“是奴婢挂的,奴婢见桌上有王妃的画像,便自作主张地挂了上去。若殿下不喜,奴婢这就取下来。”
顾宜宁又看了眼那副画像,“画中人是我,殿下怎会不喜?”
陆旌淡道:“此画未付酬金,有贿赂之嫌。”
她一下子明白了,这定是朝中官员为讨好陆旌才送到王府的,“哪家的官员?想到这种法子。”
“画设府,姓颜。”
顾宜宁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喜,“姓颜……颜慕谦,他居然进了画设府。”
也不枉那天她在京兆尹府门前帮他那把了,起码他母亲不会入狱,不会被虐待至死。
陆旌脸色又冷上几分。
开始时只觉得这是一副寻常画,看见她笑着为别的男人欢喜,更觉得此画刺眼了。
顾宜宁尚未发觉他的情绪,自顾自道:“既然进了画设府,也算是有一身官职了,外人便不会随意欺负他,他的才华也可被发掘……”
听着小姑娘一副欣慰的语气,陆旌终是忍不住了,不咸不淡道:“认识?”
顾宜宁认真想了想,摇头,“也不算认识,只是了解他一些身世,觉得可怜罢了。”
上一世经历过种种之后,护住了洪灾之下的百姓,有着大好前途,最后却被活活烧死,怎么能不可怜?
顾宜宁有些唏嘘。
回过神来却见陆旌一脸寒色,冷冰冰地坐在那里,气场有些淡漠。
没有走人,仍是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稍作思考,命人把那幅画收起来,拽住陆旌的衣袖,讨好道:“殿下可愿教我用剑?”
陆旌看她一眼,未理会未回绝-
夜色朦胧,风灯静静地置于石廊两侧,有种别样的静谧感觉。
顾宜宁手握一把女子用的软剑,随意在空中挥动了几下,“这剑该如何使?”
陆旌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的手腕,做了个简单招式。
月光下,两人靠地过近,气息交错。
顾宜宁初时新奇,记动作又快,学一招一式不够,连着跟陆旌顺了一套剑法。
不过都是些花样,她使不上力气,挥出来的剑风过于软绵,说是练剑,看着像是在跳舞。
如此下来,陆旌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小姑娘死要面子,不肯直接放弃。
便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忽而仰起头,双唇不经意间地触到他侧脸,柔柔一碰,稍纵即逝,似蜻蜓点水。
小手也时不时地在他腰间一蹭,勾住那腰带,做些令人想入非非的举动。
剑法练地不怎么样,美人计施展地倒是如火纯青。
芙蓉帐中泪眼汪汪的人,还敢在他身上施美人计,陆旌扯了扯唇。
然而如此一套动作下来后,最先丢盔弃甲的人还是他。
小姑娘言笑晏晏,最后还有脸皮弯着眼眸朝他邀功,倨傲着炫耀:“我又练了一套剑法,殿下觉得如何?”
如何?
偷懒又赖皮。
陆旌靠着石栏,眼底压着几分笑意,沉静道:“诱惑考官,该罚。”
顾宜宁欣然接受,“剑法我不会,不过……拿着剑跳舞还是会的。”
她今日一身绯色衣裙,在身后数盏萤灯和澄明月光的映衬下,不显妩媚绮丽,却多出冷清和疏离。
尤其手中还拿了把软剑,剑影之下,乌发绯衣,玉肌雪肤,一抬手一回眸,顾盼流转间,翩若惊鸿,似轻云出岫,神仙玉骨。
眼前人柔桡轻曼,暗香盈袖,比悬在夜色中的明月还要动人。
太过仙气飘飘。
一招倒踢紫金冠,突然令石栏前的陆旌心中慌乱一瞬,仿佛下一刻,辛苦娶回的王妃就要离开他,化成飞天的仙子。
他视线停在在那道轻盈的身影上,扯过旁边小姑娘褪下的轻衫,随手一扬,卷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飞天不成,一下子落到了人间。
顾宜宁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气息起伏不平,生怕他又开口,让她轻点喘。
那般让人脸红的话,她不想再听。
这次便自觉减轻了呼吸声。
歇息间,她突然想起陆夫人送来的只有北疆那片才吃过的葡提糕。
北疆,是她从未去过、而陆旌待过很久很久的地方,神秘,但过于危险。
顾宜宁抱住陆旌的腰,依偎在他怀中,笑了笑,懒声轻问:“听闻边塞胡姬和楼兰美人都善歌舞,身段柔美,嗓喉似莺啼。殿下觉得,是我跳的舞好看,还是她们跳地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顾宜宁:以醋制醋,用魔法打败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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