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念从家里跑得挺利索, 心里却有点不安稳,一整个中午,都有意无意地去翻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 微信上也没有新消息。
归念咬着嘴唇纠结了会儿,总怕她妈性子软,被她爸一撺掇, 真的说出个“陈老师不好,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来。
于是她暗戳戳地发了两条朋友圈。一张是陈安致今天做的午饭,三菜一汤一主食,花样多, 份量少, 做起来会费些事, 只因为归念爱吃菜。他做什么事都细致,家里边吃个菜都要勤勤恳恳去摆盘,拍出来很好看。
一张是他的书房, 很大的书柜,上下两层,上边放着的全是心理书, 底下放着的多是她的画。
司马昭之心。她朋友圈那票人未必看得懂, 归念却知道她妈妈肯定能看懂。
她素着脸,不想出门,中午吃完饭拉着陈安致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 她要的新衣服和化妆品已经放在了床头。
“你出去过啦?”
“嗯,斜对面就有商场, 很近。我记得你之前用的那套护肤品就是这个牌子, 没买错吧?”
“牌子是对了, 但是系列不对,我那套蓝色的套装是高效补水的,偶尔也用绿色,绿色系列是草本的,这个金色套是鱼子精华滋润抗皱的,一般是我妈那个年纪才用的。”
陈安致:“……我没问那么多,导购给我推荐的就是这个。”
“哈哈,因为这套最贵呀。”
归念很少看见他吃瘪的样子,哧哧地笑了会儿,拉过他的手,把导购送的一袋子小样交给他:“没事,也差不了多少,咱们一起用。”
至于为什么自己用正装,把小样给他用,这不需要跟他解释。
夜里,陈安致洗完澡出来,一推卧室的门,眼里神色就变了。归念靠着床头坐着,翘着脚,跟裴瑗、邵卿她们开黑打农药,打个游戏都嘻嘻哈哈的。
她穿着陈安致的一件黑色衬衣——从他衣柜里翻腾出来的,她今天穿来的牛仔小热裤还没脱,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还长不过衬衫下摆,露出两条白腻的大腿。
老干部看不过去,把空调被展开,搭在她腿上。归念瞄了他一眼,又瞄了眼床头的小闹钟,非常没素质地来了句:“我下了,手机没电了,不玩了啊!”
然后果断地关了游戏。
陈氏家规,“晚上十点以后还玩游戏,第二天就不给做肉吃”,只给吃素。
游戏和吃肉哪个重要,不需要抉择,归念从来都选后者。
她爬起来,跪坐在床边,贼乖:“来来,你坐这儿,我给你擦头发。”
这就又把陈安致刚给她盖上的被子踢了,两条大腿露在外边,明晃晃地招他的眼。
“小心着凉。”
陈安致分心念叨了一句,把空调调高两度,又拿了条毛巾给她,坐在床边,感受着她的手指隔着毛巾在他发根摩挲,擦得很细致。
归念哼着歌,调子欢快,听不出是什么。
难得被她伺候一回,陈安致眯着眼,挺享受的。
却也只享受了那么两分钟。她的手不安分,顺着他宽松的睡衣领口钻进去了,在他胸口摩挲了一阵。
陈安致能忍耐的情况下大多不会阻拦,由着她胡闹,忍不了的时候,会拿条被子把她裹严实,然后隔着被子抱她睡觉。
归念摸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手缩回来,“陈阿姨不会突然回来吧?”
“这么晚了,不会。”
他这套房子是市里最常住的一套,落在市中心,是陈阿姨和陈叔叔当初的婚房。后来老小区拆迁重建,六层高的小楼变成了二十四层高的新楼,老两口住惯了老宅,就很少回来住了。
归念来过挺多次,可真说起来,还是头回在他这里留宿。
深夜,独处,父母曾经的婚房,莫名有种仪式感。
她心痒痒得不行,几乎整个人趴在陈安致背上,鼻尖蹭着他半潮半干的头发,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就觉得:哎呀,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男人对洗发水的味道有种偏执,用的是一种木质甘苔香味的洗发水。当初归念送过他一瓶这个味的香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洗发水沐浴露全换成了这个味道,一用好几年。
这味道尾调很沉,像把脸贴在森林的地面上,闻着一把湿漉漉的苔藓……
归念被自己这比喻逗乐了。
她的爪子越摸越下,倏地,手肘被陈安致握住,他要起身了。
归念忙说:“别动啊你,头发还湿着,马上就擦好了。”
她把手缩回来,乖乖给他擦头发。隔了会儿,思路又发散到别的地方。
“如果我爸妈真的不同意,那该怎么办?你不会又要哔哔歪歪地跟我闹分手吧?”
话题岔得太远,硬生生把陈安致的心思也拽回来。他没犹豫:“还能怎么,哄呗。我能哄好你,也能哄好他们。”
毕竟没人比你更折腾了。
归念哧哧笑了会儿,蛇一样的从他身后绕过来,凑他耳边说悄悄话:“要是真的哄不好他们,咱们奉子成婚好不好?”
陈安致:“???”
他把归念手里的毛巾扔一边,把小东西捞到自己身前来,“胆儿大了,奉子成婚的招都敢想了?”
归念哼哼:“早就想了。我出国前就这么想的,与其跟你没完没了地折腾,还不如干脆睡了你算了。”
她知道要真的那样做,以陈安致强烈的责任感,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跟她分手。
只是终究没狠下心来。她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做事如此,爱人也一样,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爱情她看不上,想要的,一直都是“没你不能活”这样深厚的感情。
说了句玩笑话,陈安致却认真了,盯着她。
他嘴角天生带笑,总是一副很温良的样子,可真不笑的时候,平时温柔的面孔撤走,会显得有点冷淡。
他把归念往更靠近自己的方向抱了抱,那处抵着她,声音很低:“真的想睡我?”
归念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男人天生具备攻击性,再温和的人也一样。她往后缩了缩,干笑:“改天改天哈,咱们挑个黄道吉日再说。”
撩完了就要跑。陈安致丢开毛巾,把小坏蛋摁倒,去亲。
半分钟后,归念开始喘了。他们两人平时的吻总是清汤寡水的,早安吻晚安吻都是。可每回撩拨完他,再接吻,就总是会变得色气起来。
耳廓一阵潮热,归念痒得厉害,躲了半天没躲开,那阵潮热渐渐向下,蔓延到锁骨去,她开始咬着下唇小声地呻。
“陈安致,你为什么每次在床上亲我都要抓着我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没有。”他挺肯定。
“那为什么抓我手?”
陈安致停住,头埋在她颈窝笑了会儿,试着松开了归念的手腕。她两只手果然就又开始折腾了,摸到他的后颈去,沿着脊骨一节一节轻轻地摁下来。
过电似的,头皮到尾椎骨都是麻的。
很快地,手又收回他身前,朝着更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
“别闹。”陈安致把她的手重新抓回来。
归念不满意地哼哼:“凭什么呀?你亲我脸亲我耳朵亲我脖子亲我锁骨,我连摸你一下都不行……”
陈安致对她的不满置若罔闻,哪儿敢真的放开她手?他连五分钟都忍不住,就会想要把她就地正法了。
可脑子里总有点执念,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等她爸妈同意了,等到结婚以后,等她冠上“陈太太”的称谓。尤其是眼下,“我们已经睡过了”这个理由,绝不能作为逼她父母退让的筹码。
她身上一簇簇地往外冒汗,被限制了上半身动作,归念也不收敛,挪着膝盖,若有若无地在他腿|间蹭……
就在陈安致快要松开她,打算再去洗个澡的时候。归念突然使了点力气挣了下,“不行不行,你起开!”
陈安致停下,“怎么了?”
“你别亲我了,我心虚。”
“……心虚什么?”陈安致又问一遍。
归念被亲得眼睛湿漉漉的,指指头顶那面墙,表情无辜:“你爸妈就在我头顶看着,我心虚啊。”
墙上挂着的是已经去世的陈叔叔和陈阿姨的中式婚纱照,他们结婚的时候太早,还没有这东西,是前些年补拍的。那会儿两人年纪大了,想着再拍西式婚纱照不好看,就拍了一组中式的。
明灿灿的红,很大一幅挂在墙上,归念一抬眼就看得到。
“太尴尬了……咱们去你屋睡吧。”
“我那屋你不进去过么,单人床,空调还坏了,很热。”
归念想想就热得慌,从他身下挤出来,“那就不亲了,总不能让你爹妈就这么看着,我以后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陈安致叹口气。他没她孝顺,下床,去把灯关了,回来时给她喂了两口水,继续亲。
黑暗中,归念没了顾忌,伸手摸摸他的脸,又凑上去闻一闻,有剃须膏的清爽味道。
她一到夏天,手心总是潮热热的,陈安致被她磨蹭地满心暖软,却只感觉到她捏捏自己的脸,说:“陈安致,你是不是脸皮变厚了?”
陈安致笑了两声,不搭理她,用行动证实了她的判断。
归念这段时间作息挺规律,一过十点就犯困,撑不住,亲着亲着就没了动静。
陈安致不再闹她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拿湿纸巾给她沾沾嘴唇,涂了一圈润唇膏——不然她明早上起来一照镜子,看见嘴唇红了肿了、起唇皮了,又要怪他。
他又去客厅看了眼Bra|ve,见狗儿子没有出门的意思,给它把水盆里的水倒干净。回了卧室,拿起手机一个个去搜旅游攻略。
她想旅游的地方太多,天南海北哪儿都有,陈安致得慢慢做攻略。
刚翻了两个攻略帖,微信上有人加他好友,陈安致瞄了一眼,那人头像是一只小金猪。验证信息栏里填着:“我是小园姐。”
看着像那种乱撒网加好友的带货微商,陈安致点了拒绝。
隔了会儿,又来了一个电话,陌生号码,震动了十几秒。
陈安致怕吵醒归念,轻轻下了地,走去客厅,接通电话后听到了归儒平的声音。
粗声粗气的:“没睡呢吧?我让念念她妈跟你说。”
电话换到了归妈妈手中。
“小陈?我是小园姐。不知道你换了新的手机号,微信也加不上,刚才打电话问了问你妈妈。”
陈安致忙把刚才拒绝的微信号加上,平时“向姐向姐”地喊惯了,他没记住念念妈妈的名字。再一想,今年猪年,归妈妈头像正是念念本命年。
他手机在巴黎游|行的那天丢掉了,里面两个号码,工作号找回来了,私人号却因为欠费三个月而停机了,没找回来,只能重新办了一个号码。
“向姐,有事吗?”
“念念在你那儿吗?她还没回家,手机也关机了,她是在你那里吗?”
“对。在我这里,您别担心。”
归妈妈没说什么,倒是隐约从那头听到了归爸爸的声音,说的是什么没听清。
电话两头各自沉默了会儿,陈安致知道她有话要说,耐心等着。归妈妈徐徐开口:“今天你走了以后,念念跟我说了说你的事……”
上午哪里是说事,几乎是在吵架了。归妈妈不与他提,一言带过去,又说:“那会儿我有点着急,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爸也是,急脾气。”
“没事的,我能理解。”陈安致应了一声,声音挺稳,心却渐渐提起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先礼后兵。
寒暄了两三分钟,归妈妈停住:“太晚了,今天不与你细说了。改天有了空闲,你带上念念回家一趟吧,我们当面聊一聊。”
让他“带着回去”,而不是让归念自己回去。
陈安致敏感地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同,似乎是态度软化的意思。他答应住,客客气气地挂了电话。
回房时动静很轻,陈安致把房门关上,坐在床边喝了口凉水,对着三分钟的通话记录走神。
今天中午和晚上他做的都是归念爱吃的辣菜,这会儿嗓子有点干,压着声音低低地咳了几声,怕吵醒她。
归念睡得浅,还是被他吵醒了,半梦半醒地哼哼一声:“怎么了?”
陈安致把手机关了机,丢到一边,侧着身躺下,重新把她搂进怀里,拍拍后背,“没事,睡吧。”
归念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就又睡着了。
她额头汗津津的,在他出去的几分钟里,被子又全推到了一边去。陈安致把被子扯回来,给她搭住肚子和腿,又把空调的冷风定时延长了半小时。
静静看了她会儿。陈安致忍不住地,落了个吻在她额头上。
——小骗子,老是眼也不眨地说瞎话。中午来的时候还说什么“和家里决裂了”,弄得他提心吊胆一下午,提都不敢提一句,怕她真哭了。
也不知道她跟父母说了什么,只用了一早上的时间竟说得她爸妈松动,把这个死局解开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交给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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