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猜得不错,周一早上赵尧尧果真请假继续在病房陪着,只偷空回家洗漱打扮,重新换了身衣服。
手机开机后,跳出若干条未接来电提示信息,还有周小容发的短信,方晟没细看全部清空。
中午朱正阳突然打来电话:“气死人,这帮家伙太过分了!竟然趁你不在临时开党委扩大会调整工作安排,真无耻!”
“怎么调整?”方晟问。
“以党政办工作太忙为由把我调离改制领导小组,换上财政办吴箕,谁不知道那家伙是牛好文的忠实走狗?
还说加强领导,把秦镇长也列为副主任,而且三位组员都回原部门,重新安排了丁书记和牛好文的人。
简直赤裸裸地掠夺胜利成果!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能卑鄙到这个程度!”
电话里朱正阳怒火冲天。
方晟想了会儿,道:“既然他们下了战书,那就沉着应战好了,别着急,等我明天回去再说。”
下午方晟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傍晚医生复查后认为基本痊愈,办完出院手续乘车回到三滩镇。
晚上朱正阳过来交换了白天发生的情况,认为丁书记和牛好文眼看改制取得突破,都坐不住了,一方面削弱方晟的权力,一方面往领导小组里塞自己人,以便将来分享胜利果实。
“秦镇长本来是中立派,却故意放到炙手可热的副组长位置,既能拉拢他,又能对你形成牵制,可谓一箭双雕。”
朱正阳分析道,“吴箕就是牛好文牵的狗,叫他咬谁就咬谁,根本不带思考,新抽调的三个人当中一个是丁书记远房侄子,两个跟牛好文沾亲带故,吃相太难看!”
方晟拍拍他道,“明天起看我收拾他们!”
周二早上才到办公室没多久,丁书记便捧着茶杯踱进来——
这是方晟提拔后他头一回来这儿,满脸笑容问候一番病情,然后笑眯眯道:
“前段时间小方镇长担子压得太重了,我这个班长关心不够要反省啊。昨天班子特意研究给你减负,顺便微调下改制领导小组成员,待会儿我让正阳把会议记录送过来。”
四个具体做事的都调整没了,还好意思说“微调”,方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两句粗口,笑眯眯道:“多谢领导们关心,尽管没参加讨论,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会坚决执行会议精神。”
他强调会议决议是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作出,而且持反对意见,只是少数服从多数,不得不接受。
丁书记脸上还挂着笑,但笑得有点僵硬,随便说了几句便离开。
八点二十分,方晟召集领导小组开会,也把秦副镇长请过来列席。
参会者都心知肚明方晟对这次调整不满意到极点,已做好接受暴风骤雨洗礼。
不料他一个个看过去,很温和地说:
“今明两天开展调研,大家抓紧时间熟悉情况,走吧。”
整整一天,方晟带着他们跑了七家企业,深入每个车间查看生产情况;视察了三个正在基建中的产房工地,和工人们一起吃午饭.
在荒芜的盐碱地步行十多公里,讨论风力发电的远景规划;到两家镇办养殖场实地考察了七个大鱼塘,并探索新模式下的鱼塘带方案。
临近天黑才回到镇上,又陪正在考察、谈判的十多位投资商吃晚饭,散席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明天行程更紧张,七点钟就得会合,秦镇长有空参加?”方晟问。
秦副镇长从没经历过如此强度和节奏的工作,累得骨头快散架了,一听还约明天继续,心里一哆嗦,摇手道:“明天上午有个会,我就请假了。”
“没关系,那你们几位……”方晟顿了顿,“晚上回去思考一下,把今天调研的心得和建议形成书面材料,明早会合时交给我。”
吴箕等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没料到每天调研后还有家庭作业,当下均有些后悔,对是否应该调到改制领导小组产生怀疑。
周三早上方晟站在办公室门口,匆匆赶来的吴箕刚说“方镇长早上好”,就被打断,方晟指指手表道:
“迟到六分钟,我希望没有下次。”
吴箕尴尬地干笑数声,却听方晟又问:“各位写的材料呢?”
四个人忐忑不安交过去,那心情比在学校交作业还糟糕。方晟草草翻了一遍,陡地勃然大怒,挥着一页纸指着其中一人道:
“郑阿秀,这能叫材料吗?昨天跑那么多地方,每家负责人说‘你好’‘再见’加起来都不止一页纸,这样的态度能做好工作?
你留下重写,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正式介入工作!”
郑阿秀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平时哪受过这种委屈,“哇”一声抹着眼泪跑开了。
“你们几个写的东西也不到位,”方晟摇头道,“心得和建议不是记流水账,改制领导小组也不需要专职秘书,你们必须站在镇领导的高度,从经济发展战略角度考虑问题,调研报告没个七八页能叫报告?先上车,今晚大家还得加班。”
好容易等到牛好文上班,郑阿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一番,态度坚决地表示回原部门,打死也不跟着方晟。牛好文没办法,带着她到丁书记办公室,说小郑是搞政工出身的,在改制领导小组非常吃力,请求退出。
丁书记有些不悦,暗想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才跟了一天就吃不消,表面还保持微笑,说明天跟小方镇长打声招呼吧,让他补充业务相对熟悉的同志。
不料晚上丁书记也接到电话。
周三调研的强度比昨天更大,吴箕本来就虚胖,在太阳下连奔带跑满身大汗,几次发生眼黑心慌的低血糖症状,两名小组成员也脚底直打漂,摇摇欲坠。
更可怕的是方晟计划明天到各村对村办企业进行调研,早上六点就得会合,自带面包和矿泉水,在车上解决早饭。
对于晚上的作业,方晟要求有深度,有独立思考,而且切实可行。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改制领导小组不是养老的地方,要有吃苦耐劳、蜕一层皮、瘦掉十斤的准备。”
回到家,三个人不约而同或打给丁书记,或打给牛好文,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不想干了,强烈要求回原部门!
方晟太奸了!丁书记和牛好文暗想,居然憋出这种坏招把四个人都吓跑,然而又不能说什么,他们也听说方晟平时工作节奏快、工作强度很大,平常人跟在后面是比较累。
这一军将得够狠。
周四早上六点零五分,方晟见一个没来,心里暗笑,打电话过去,三个人象约好似的关机。
方晟随即打给还在酣睡的丁书记,道:
“不好意思,扰了书记的好梦,现在有个情况,我手下的兵都不听指挥了,怎么办?”
丁书记又恼火又憋屈,装模做样道:“还有这种情况?别着急,等上班找他们谈话。”
“昨晚约好早上六点到各村调研,通知都下去了,不能让人家白等啊。”
早上六点就下村,算你狠!丁书记暗自腹诽,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回头我叫正阳帮你圆场,就说镇里临时有安排,调研工作以后再说。小方镇长也别太操劳,毕竟刚刚病愈,也要慢慢休养才对。”
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丁书记琢磨会儿,心想索性叫姓牛的也睡不成,遂拨通他的手机,笑道:
“牛镇长,上班后咱俩跟小方镇长碰个头,你觉得如何?”
牛好文正想说这事儿,忙道:“没问题。”
八点整,方晟踩着点儿走进丁书记办公室,先发制人道:“领导小组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怎么开展工作?”
话音刚落牛好文也捧着茶杯转进来,坐到沙发上不说话。
丁书记摇头叹息:“三滩镇机关人员整体素质有待提高啊,才干了两天就叫苦连天,象什么话?”
牛好文辩解道:“吴箕主任的确因为身体不太好,不能太劳累,毕竟年月不饶人。”
方晟似笑非笑:“正阳年富力强,有冲劲有活力,丁书记又不肯放人。”
“党政办工作也很吃紧啊。”丁书记道。
牛好文道:“要不给领导小组多加几个人,减少工作量?”
“一个人的工作分给两个人,效果恐怕适得其反,”方晟否决了他的提议,然后道,“我的想法是请两位领导出面找这几位同志诫勉谈话,严肃批评其工作态度和作风,要求他们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工作,否则予以纪律处分,非正式编制的解除劳动合同!”
“不行不行,太粗暴了。”牛好文连忙说。
丁书记意味深长看了牛好文一眼,道:“早上我一直琢磨这事儿,既是抽调……也要适当结合本人意愿,现在他们几个因为种种原因主动要求退出,我觉得不宜强求,刚开始就别别扭扭,以后怎么配合工作,牛镇长的意思呢?”
“吴箕主任说昨天差点死在滩涂边上,虽说有点夸张,要是真因为太劳累搞出人命,对三滩镇影响也不好。”牛好文道。
方晟耸耸肩:“既然两位领导这么说,我也没意见,但领导小组不能空转,总得把人配到位,我有两个方案,一是面向全镇公开招聘,选取有经济工作经验、能力强的同志进来;二是缩小影响,启动原来那套班子,所以丁书记还得把正阳借给我用些日子,如何?”
丁书记与牛好文迅速交换下眼色。
思来想去,只能接受第二个选项,重新启用原班人马。
方晟干脆利索道:“我立即通知他们。”
半小时后朱正阳来到方晟办公室,笑道:“你又赢了。”
“苦涩的胜利啊,”方晟道,“一场典型的中国式官场内耗,明明能胜任的工作团队,因为人为因素被拆散,再强行安排些外行,要是我怕得罪人,或者不施展些计谋,改制工作必然受到影响,到时领导却不必承担责任。”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是吴箕他们咬紧牙关撑下来,你也没奈何。”
“未必,我还有后续招数没使出来呢。”
于此同事,丁书记和牛镇长坐在办公室种,一脸的憋愤。
这姓方的小子竟然用这招,但也怪自己的人没本事,要是撑下去了,就不信方晟还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丁书记叹口气,刚走,牛镇长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走过去,拿起电话的瞬间,脸色就是一变,随即一层白毛汗就流了下来。
电话那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牛镇长连连点头,即便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却依旧谄媚的频频点头。
直到挂了电话后,牛镇长一改之前的神色,无比喜悦的翻找着抽屉里的资料,嘴里哼着小曲,心中暗道“方晟啊方晟,你就是孙猴子,也照样有人能给你压在五指山下,这下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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