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后三人漫步在海边观光大道,迎面吹拂带着腥味的海风,虽是深秋时节却没有凉爽的感觉。
来到一处礁石犬牙交错、阵阵海浪不时冲刷到脚底的观景平台,他们均心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白钰问道,“临州绵延过来的暗战吗?”
谈戎摇摇头:“临州那边影子组织海上大堵截惨败后知难而退,潜伏人员纷纷撤出或外逃,倒也清净很多。近期潜入暨南则是另一拨人,可能从大南方各地征调来的,准备联合当地潜伏成员干一票大事!”
宋楠不由紧张起来,紧握双拳道:“针对军港,还是基地?”
“都不是……”
谈戎道,“说来与小宝哥有关,这是钟纪委转过来的案中案——前暨南副省长、曾任湎泷市委书记的吴伯所交待,在某个山里有数量惊人、富可敌国的宝藏,一旦面世非但能解开很多历史谜案,甚至对国际黄金白银市场形成冲击,古玩品整体估值也会有所下降!”
白钰试探道:“与建文帝有关?”
谈戎俏脸微变,下意识倒退半步冷目如电瞪着他,似乎随时打算翻脸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宋楠赶紧打岔:“不奇怪啊,历史上建文帝出海前在暨南徘徊了很久,因此很多地方都有关于他的传说。”
“这边一直有人没放弃寻找,几百年如此,我的解释可让你满意?”白钰笑道。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谈戎到底矿工的女儿性格蛮爽直,“吴伯说张益平生日那晚邀请自己参加仙船盛宴,并非寻欢作乐而是商讨如何打着考察遗址古迹幌子,组织两市考古人员寻找建文帝宝藏;他们也清楚有股不明势力正紧锣密鼓,打算抢到对方前面……”
宋楠诧异道:“影子组织的行动向来只与正治有关,什么时候开始抢钱了?”
谈戎道:“黑势力、地下组织总得需要活动经费,我掌握的情况是以前主要靠捐助和在资本市场掀风作浪以从中渔利。后来各国加紧对影子组织防范,严格控制大额资金汇兑,同时历来捐赠大户如中东、西亚、欧美等利润空间被一再压缩,自身日子都不好过出手也没过去阔绰,确如臻臻所说,影子组织囊中羞涩终于开始抢钱。另一层因素是,影子组织一旦抢到大批黄金白银现货,就有机会在全球货币体系各个期货、流通市场搅局,我也不懂,好像通过杠杆率什么的……”
“一比一百加杠杆,很厉害的,”提及金融领域白钰深黯其道,“什么线索让两位市委书记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铤而走险?”
“人类对财富的追求和贪婪永远没有底线。”宋楠冷笑道。
“二十年前吴伯和张益平都在省文广厅,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到大量有关建文帝出海、郑和下西洋的线索,当时他俩就留了心眼私自复制、藏匿了不少珍贵有价值的资料,其中包括岭南中医世家萧家祖传的札记……”
又是中医世家!白钰心里嘀咕道,但这回没敢说出来。
萧家的祖先、明代名医萧桁也随伺郑和所在宝船,临终前他留下一本札记并叮嘱随身入葬,一百年后可开棺阅览。出发点是好的,想着有朝一日将惊天秘密公布于众,可后代子弟怎会刨自家祖坟?更不用说破棺取物,在南方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劣行。
直到本世纪初萧家祖坟所在区域整体拆迁,其家族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根本不知先祖百年之约,只是在平坟过程中发现森森白骨下有层层包裹密封极好的札记,家族子弟担心拆开即毁主动上交给负责这一带文物古迹工作的张益平和吴伯。
他俩采取先进高端手段打开札记一看,欣喜若狂,当下约定隐瞒不报而私下根据线索寻宝!
札记是这样记载的:郑和下西洋真的找到了建文帝,他通过海岛土著几经辗转来到一个孤岛,当雍容华贵、憔悴而不失威严的建文帝出现在面前时,郑和突然懵了,居然“卟嗵”跪倒在地,说出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六个字:
“奴才叩见皇上!”
关于那次见面的细节,札记没有描述更多,总之建文帝和郑和达成共识,并打算让郑和向朱棣转达两层意思:第一,同为皇室一脉,建文帝无意与侄子争夺江山;第二,建文帝在海外避祸多年,现体弱多病,思乡心切,故愿意拿出当年太祖留下的巨额财富换取归国自由。
心潮澎湃之下郑和满口应允,分手后回国途中对着海风反复掂量,一腔热血渐渐被冷酷的现实打回原形。朱棣是何等人物,他是靠马背和铁血登上皇位的,这种人面对敌人只习惯用拳头而非谈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且酣睡者是他叔叔。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被一点点财富所诱而引狼入室?
可以想象,如果郑和把这件事如实禀报,朱棣只有两个反应:第一,将郑和推出午门斩首;第二,筹建规模更大的远洋舰队,远征灭逆。
因为朱棣身上流淌着朱元璋冷酷无情的血,对待敌人从来不知什么叫“宽恕”。
隐而不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不符合郑和做人的原则,君子一诺千金,答应过的事就必须做到,而且建文帝既是逊位皇帝,还是当今圣上的皇叔,仅仅想归国后有方寸立足之地,地点由朝廷指定,派兵驻守也无妨,只求生前安逸清静,死后能葬入皇陵与列祖列宗相伴——这些要求非但不过分,简直低得可怜。不过朱棣是不会有同感的,因为他是皇帝,他的皇位正是从建文帝手中夺来的,不得不顾忌更多……
“札记交代到这里缺损掉一大截,真遗憾。”
谈戎摊摊手叹息道,白钰和宋楠正听得悠然神往,突地轧然而止都失望地叫道:
“缺损?!”
“很正常啊,毕竟几百年前出土的东西,能重见天日看到那么多内容算保存得很好了,”谈戎道,“札记最后一段萧桁已陪建文帝在某个大山深处安度晚年,他不时下山救济村民,为纪念和怀念,每逢村里祭祀族人们就一起载歌载舞,传诵他的美德。萧桁把歌词都源源本本记下来了——朵朵红梅花儿鲜,贵客山上飘下来,叠叠青山对古松,流水欢歌迎客到;五月蝉声闹山村,贵客山上飘下来,外圆内方门槛高,喜气盈盈开门红;金秋稻子香又熟,贵客山上飘下来,山歌伴着布洛西,又滑又甜传四方;三九隆冬万物枯,贵客山上飘下来,辣子干椒朝天苗,鞭炮声声辞旧岁。”
很热闹喜庆的词,经她冷冰冰毫无情感的语调说出来好像不是滋味,一点情调和风情都没有,白钰和宋楠相顾失笑,良久问:
“还有呢?”
谈戎盯着他俩:“萧桁是很正统古板的名医,你们觉得他一字不漏把民谣写在札记里隐含什么意思?或者说传递什么信息?”
宋楠不擅长逻辑推理,笑笑没说话。
白钰沉吟片刻道:“‘贵客’下山次数比较频繁,一年四季都露几回脸;不过每次只有‘贵客飘下来’,而没有村民进山的记录,说明只是单向交流。侧面印证建文帝的确躲在山里隐居。”
谈戎难得夸道:“短短瞬间想到这两点很不错了,张益平、吴伯研究二十年也就那样。为什么单向交流,村民都没进山呢?应该在进山通道设置了重重障碍和伪装,村民们不得入其门,就算找到路径也没法深入,所以歌谣里应该暗含进山密码也就是寻到宝藏的密码。”
“哪座山?”宋楠问道。
“札记里没透露,”她道,“最后萧桁说自己年岁已高老朽混沌,留在建文帝身边帮不上忙,便请辞还乡养老。建文帝亲自送到山下洒泪而别,回家后颐养天年得以善终,直到逝去期间八年,萧桁未曾听到任何建文帝的消息。”
宋楠道:“哪是札记,分明写的悬疑小说啊,表面上什么都说了,看到最后啥也不知道。”
白钰问道:“张益平和吴伯从哪个角度入手寻访,歌谣么?”
“对,他俩以收集山区民谣为由跑遍暨南各大山区,汇总了两百多首民歌山谣,作为专题研究项目还拿到国家级文化遗产保护方面奖项,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萌,”谈戎道,“那些歌词经过数百年流传,很多与原意不符或被改编、混编等等,他俩根据其中蛛丝马迹共锁定四座大山存在可能,共同点是原始泽被保存良好;人烟稀少未经开发;歌谣里含有“迎客”的词句;快马可直达附近海港便于建文帝听到风声立即逃遁到海外。”
“你的任务是围绕四座大山展开调查?”宋楠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谈戎肃容道:“暨南是大南方重要门户,影子组织的渗透控制程度比临海更甚,此次行动直属反恐中心领导严禁与地方联系。我所在的团队也分散行动,防止引起各方察觉……我需要二位在绝对保密前提下提供人力、物力等全方位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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