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多说,吴晓台悟出背后曲折的含意,沉吟良久道:
“不怕第五哥疯狂似的乱咬,他本来就是地痞流氓诚信大打折扣;关键在于那个女的到底有没有被抓,交代了多少……男女关系问题主要以女方说的为准,这一点你也知道。”
“就算没有也能屈打成招吧?”白钰道,“刑警审案都懂的,根本不存在怜香惜玉。”
“还有,如果找到他俩公开场合成双入对的照片、监控,或者目击证人,便可坐实奸.情怎么辩解也没用。”吴晓台道。
白钰叹道:“摆到台面当然行不通,所以专门请晓台书计拔刀相助嘛,首先要保证柏紫薇人身安全,别被逼供;其次才是第五哥的问题,樾仙楼到底是否构成垄断经营,那可不是总队说了算,需要市委市正府配合的。”
“唔……”
吴晓台陷入沉思,没多说,白钰也知对他来说是不小的难题,毕竟正法委书计位子没坐几天,手底下全是前任章雷的人,跟黄鹤铭等公.安系统领.导也未建立起感情。
同样按章办事,詹小天的话比吴晓台的话更有效,体制内部就是这样官大半级压死人。
不过白钰也不需要吴晓台作出承诺,省正法委只是场面上的风向标,代表吴晓台站在自己这边已争取道义支持,警告詹小天不要乱来。
真正还得靠自己。
捱到傍晚时分,白钰捧着茶杯独自来到市.长办公室,如事先了解的情况周沐刚刚出席完城中村拆迁难点督查会,刚回来坐在座位上边喝茶边小憩。
“周市.长日程排得很满啊,”白钰微笑着坐到她对面仔细端详,“觉得最近你瘦了,真的,比湎泷那阵子瘦多了。”
还不是跟你有关!
周沐一阵气苦,又警惕地打量他道:“干嘛?有事直说,我马上下班了。”
白钰笑笑,含沙射影道:“瞧你工作上总喜欢直来直去,一点不讲究策略技巧,有时应该灵活多变进慢结合嘛。”
“你——”
周沐又恼又羞,板着脸道:“我真要回家了!”
说着腾地站起身。
“请坐请坐,下逐客令多没意思,何况我原是这间办公室主人,”白钰赶紧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道,“上午那出戏效果可以吧?吵了半天设计图半点没改,我拿自己威信往你这边倒贴,算的什么账啊这是!”
关于这一点,中午前周沐就反应过来了,情绪从恼怒白钰在市.长办公会上砸场子到暗地里感谢他镇场子,否则天晓得几十桩议案怎么如期通过。
“谢谢白书计的苦心。”
周沐的措词很有分寸,努力远离暧昧的男女关系。
白钰也不过分让她窘迫,转入正题道:“蒋跃进与深南集团的案子快差不多了吧?马永标狱中流出的最新控告信又登在网上了,跟上次一样避而不谈正府依法处置深南集团,超低估值、违法拍卖、转手给南方航运集团等仅一笔带过,集中火力指控蒋跃进贪污腐败罪行,再度引起公众关注。”
“有值得有关部门介入的线索吗?我平时很少上网,没看到你说的控告信。”周沐关切地问。
“控告信写得含糊不清、半隐半露,肯定不可能让外界掌握太多,否则他有什么价值?”
白钰道,“主动辞职的厅级干部有没有必要花大力气去查也是问题,毕竟行为本身暗含承担相应责任的意味,所以马永标那边并非主线,当然我已请卢大军代为对接,落实好对马永标人身安危和提高待遇、改善处境的措施。”
兜了一大圈下来,周沐猜到他的来意,垂下眼睑道:
“深南集团案……我承受的压力比较大,不是原来想象的某个家族或某几个人蓄谋犯罪,而是……好像草原上的大规模围猎,无数个猎手,无数条猎犬,严密的组.织分工和圈套,深南集团不过是其中一个猎物——其他猎物都已死了,马永标还活着,我就想表达这些。”
白钰审视着她,道:“所以老公不远万里从英国回来探亲?”
周沐蓦地吃了一惊:“你也知道?”
“都老太太找你谈过?”
“暂时没有……她早晚会出现的,我猜。”
沉思片刻,白钰道:“这会儿我俩就事论事只谈工作,你认为案子该不该深挖下去?”
周沐怒目圆睁:“我什么时候跟你谈过工作之外的事?”
“好好好,我的意思是……”
“听着,即使案子涉及都家,我是都家媳妇,但公归公私归私,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和声誉开玩笑!”
白钰直截了当道:“谁是主导者?”
“萧家。”
“那么最着急的应该是萧老,都家急什么?柏芳莲也仅仅找过我一次而已。”
周沐道:“刚才我说围猎,每次主导者不同但参与者大抵限于一定圈子,萧家在深南集团案陷得最深正好被我们抓到了,可不代表都家、柏家甚至郑家其它围猎事件是无辜的,恰恰相反,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很好,你已经看穿这盘大棋了!”
白钰起身踱到窗前瞭望勋城街景,良久道,“过去京都传统家族同样如此,表面上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其实一半斗争一半合作,在涉及利益方面联系相当紧密比如轰轰烈烈查了二十年的洗钱系统,最终以省属国企高管一死一逃草草收场,实质我就知道起码三个家族牵涉其中……那件事告诉我们什么?在深层次利益面前,所有人都是棋子,无一例外!”
周沐端坐在桌前,捋捋碎发道:“所以我在斟酌那份报告能否交到你手里,白书计!”
白钰缓缓侧过身子盯着周沐,周沐也坦然地看着白钰,四目交汇却无半分绮丽暧昧色彩。
半晌白钰深沉地点点头:“你想压下报告,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并非为了都家?”
周沐深深吸了口气,道:“听着,以我略窥门径的见识,都家远比你掌握的信息可怕得多,好比千年榕树,根系延伸范围之广之深难以想象!再透露个秘密,都家与萧、柏、郑等勋城世家的关系,不同于京都于家、詹家、吴家、宋家、白家等等,那是彼此长了刺的刺猬,半合作半防范半斗争……都家故意培植起对抗自己的势力,好让外界以及京都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白钰豁然开朗:“我一直很奇怪萧老何以入局,明明京都那边没什么支持力量;都家与萧家明争暗斗却斗而不破,从未有过京都传统家族那种把对方往死里整的情况,原来……”
“所以我在权衡深挖的成本与代价,”周沐道,“立案调查等于与勋城所有传统世家决裂,你承受得了来势汹涌的反扑吗?就算案子查清了参与围猎者罪有应得,但没有胜利者,马永标顶多减轻些罪行、挽回些损失,不会无罪释放也得不到国家赔偿。白书计,你是目前内地年轻一代的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计,你的目的是打造宜居活力的现代化城市,明年要拆至少20个城中村,盖50座高楼大厦,修建开工两条地铁、四个高架,打通南北大动脉……我们要做的工作非常多,压力非常大,何必在陈年旧案上浪费时间?”
白钰沉吟不语。
周沐继而道:“我老公受萧家子弟之托找我疏通,我没答应,这些天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我又劝你别深究此事,两者并不矛盾。我的想法是,始终有调查组保持调查的状态,又始终没有结论,无限期拖下去令得各方投鼠忌器,即便日后上面追查也有托辞,反正我们没放弃调查,你说呢?”
这番话已经见了底。
通常官至副省.级且书计市.长之间绝无可能推心置腹说到这个程度,等于把自己最隐秘的心思都托盘而出,包括对自家老公的算计。
坦率讲恐怕都建立在两次疯狂之战基础上。
长时间沉默。
白钰突然道:“知道当初为何让你负责调查深南集团案?”
周沐一愣,迟疑道:“你已猜到勋城世家间的猫腻?”
“哪里,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白钰道,“我是觉得案子在你手里才有进退腾挪空间,换梅芳容、云歌吟、楼遥都不行。”
细细咀嚼他的话,半晌周沐眼睛一亮,脱口道:“哦是这样的,你……你真坏呀……”
又觉得语气不成体统,似乎,似乎情侣间撒娇的意味当下羞得满脸通红。
白钰倒没留意她的神态,思忖道:“我来就是想劝你暂时压一压报告,别急于提交给我或常.委会,看来我俩想到一处去了。确实围而不打、打而不歼是最佳战略,能够有效吸引对方火力,给我们腾出足够精力抓经济,说到底京都和省里最看重国计民生,说到底老百姓能否得到实惠福利是根本……”
“我也这么想!”周沐深以为然。
“战略确定了,战术要灵活机动,不能让对手看穿我们的意图,否则前功尽弃!记住,”白钰目光炯炯道,“只属于我俩的战略意图,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有丝毫察觉!我不是开玩笑,明白吗?”
周沐被他绕来绕去的话术迷惑住了,咬着嘴唇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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