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贵坐在那张有些硌人的奇怪石凳上,看着屋子里奇奇怪怪的装饰,以及眼前那杯不知道是不是茶的茶,不觉轻轻摇头。
鬼城的阴森让他有几分不适应,他想起了当年和李沐尘一起去龙门天关千佛沟下鬼王墓穴的场景。其中的惊险刺激和恐怖气氛都已不能再勾动他如今沉稳的心境,但那种改变命运的喜悦却依然能在回忆时挂上他的嘴角。
直到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侯七贵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等待故人的重逢。
李阿四几乎是跑着进来的,直到冲到屋子中间,看清了那张坐在椅子里的半老者的脸,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先前的所有激动都隐藏了进了这具崭新的身体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微笑,放缓了脚步,朝侯七贵走过去。
一直走到侯七贵面前,才微微颔首,笑着叫了一声:“侯爷!”然后就要像以前一样躬身。
侯七贵很自然的站起来,轻轻扶住李阿四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样子显得亲热而不失礼貌,不动声色地阻止了李阿四的躬身。
侯七贵明白,眼前这个人,再不是过去的李宅的保安队长了。现在的李阿四,是堂堂酆都鬼王,统领着十万阴兵。当着那些鬼差阴吏的面,他必须给李阿四足够的面子。
“恭喜大王荣登王座!”侯七贵松开双手,从身边的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盒子,“这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大王笑纳!”
“侯爷客气了!”李阿四接过盒子,也不打开,往旁边一递,自有鬼差过来接走,然后哈哈一笑,“侯爷风采更胜当年,真是可喜可贺!来,请坐!”
侯七贵见李阿四举止从容,神态端庄,果然已有了几分帝王气象,心中也很高兴。
“侯爷,李宅的人都好吧?”李阿四问。
侯七贵笑道:“都好!都好!大家伙儿都时常念叨你呢!夫人更是没有忘记你,每年的中秋和春节团圆饭,都不忘给你和玉奇留一份。她说你们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随时可能回来。”
李阿四不觉心头一暖,有些感动。但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可惜啊,我们回不去了。”
侯七贵奇道:“怎么就回不去了?莫非做了鬼王,就不念人间旧情了?”
李阿四连忙摆手:“侯爷说得哪里话!李公子对我的大恩,永世难报,我又怎会忘却人间旧情?只是……玉奇她……她再也回不去了!”
“哈哈哈哈!”侯七贵突然笑了起来。
“侯爷因何发笑?”李阿四有些不悦,别的玩笑他都无所谓,但拿现在的伍玉奇作笑话,无疑是在他心头割肉、肝上抽血。
“不就是没了肉身嘛,有什么愁的? ”侯七贵说,“你失去了肉身,不也因祸得福,成就了九品莲台真身吗?”
李阿四一愣,自己成就九品莲台真身的事才发生不久,酆都从不与外界往来,几乎与世隔绝,侯七贵又从何得知?
侯七贵看见李阿四的表情,笑了笑说:“你是李家的人,你的魂魄被二八神人带回酆都,李家又岂会不闻不问?李家的生意大多由郎先生在打理,我只管李宅的内务和家产,这次跑来丰县,你以为我是来旅游的?”
李阿四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在侯爷的法眼之下!”
侯七贵摆手道:“我可没有什么法眼!”
“是公子的安排?”
“公子云踪鹤影,你有多久没见他,我就有多久没见他了。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
“夫人?”李阿四没想到林曼卿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又不免有些疑惑,“侯爷,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玉奇找了我九年,要不是杨锦城敲登闻鼓告状,她还找不到我呢!”
侯七贵笑着看了一眼陪同李阿四一起来,就站在后面的杨锦城,呵呵笑道:“他可不仅在鬼城敲过鼓呢!”
李阿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向杨锦城。
杨锦城随即上前一步,有些忐忑的样子,躬身道:“禀大王,我当年申冤上访无门,在京城被黄家的人围追堵截,幸得侯爷相救,收留在李宅。后又见到了夫人,夫人给我指了明路,我才回到丰都。我这条命能留到今天,斗倒黄泽昊,都是拜夫人和侯爷所赐。”
“原来你一直在演戏!”李阿四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滋味,只是当着侯七贵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诶,你这可冤枉他了!”侯七贵解释道,“夫人给他指路,都是顺势而为,从来没有教他刻意做什么。他敲登闻鼓鸣冤,不是我们教的。我们只保证他性命无忧,最终能申冤成功,却是全凭他自己的一腔正气和为亲人申冤复仇的决心。”
李阿四道:“我不是怪他,能得夫人和侯爷指点,也是他的福分。我只是不明白,杨锦城此前都在人间,入鬼城当差的时间并不久,侯爷掌握丰都县的消息我不奇怪,但何以看上去对鬼城内部也了如指掌?莫非在鬼城内部也有侯爷的眼线?”
侯七贵哈哈笑道:“大王是想要铲除内鬼吗?”
李阿四也笑了,摇头道:“侯爷的人就是李家的人,李家的人就是自己人,我怎么会铲除呢?”
侯七贵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李阿四身后,跟随他进来的一众鬼差,手指一个个点过去,最后停留在了辛白风身上,又突然收回了手,说:
“行了,不逗你了,哪有什么内鬼眼线,给我们通消息的,就是二八神人。他们受了李公子的感化,佩服公子大道,愿追随公子。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甘愿损耗功力,为你重塑肉身?”
“原来如此!”李阿四恍然道,便轻轻摆手,“不说这个了,侯爷,您刚才说玉奇她……”
侯七贵说:“你当初血肉消尽,魂魄附在九品莲台上,就以九品莲台重塑你的肉身。如今,玉奇她附身在净光天女神像上,以此为基,为她重塑肉身,也无不可。”
“莲台为活物,神像为死物,活物可以化生,死物如何重塑?”李阿四奇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要明白,如果没有把握,二八神人又怎么轻易让玉奇冒失去肉身之险?这不符合公子所提倡的大道。”
“这么说,两位神人就能为玉奇重塑肉身?”李阿四惊喜道,忽而又面色一变,露出些许沉重,“糟了!为了给我重塑九品莲台真身,消灭冥灵,阴极之地的幽冥结界已经打开。二八神人如今正以横断之身镇压冥气,封堵结界。他们如果走开,结界消失,通道大开,冥气汹涌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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