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周龄那一巴掌和明显说绝的话,方承临到底没敢和周龄继续吵下去,只是临走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方颉,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客厅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了方颉和周龄两个人。
静谧之中,只有晨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窗纱微动。
大清早的还有些凉意,方颉俯身把那把周龄扔到地上的水果刀捡起来放到了茶几上,又上楼去替周龄拿了一双拖鞋下来,蹲下身放到对方脚边。
周龄站在原地看着方颉得动作,方才的愤怒和一夜未睡的疲惫全数散去,忽然就变成了心疼和酸楚。
方颉看着周龄换上鞋,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先吃饭吧,妈。”
方颉洗了手把早饭端上桌,周龄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东西。烤面包片,煎蛋,还有两碗粘稠的、黄澄澄的小米粥。她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周龄不知道什么心情,放下勺子轻声道:“我都不知道你会做这些。”
“刚学会。”方颉答。
至于在哪学会的,是谁教的,不言而喻。
周龄听完不声不响地坐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妈妈不是老顽固,不是不能理解喜欢同性,但为什么是我儿子,又为什么……”
她停了一会儿,把涌出来的酸楚压了回去,才接着问:“是江知津呢?”
“我昨晚上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把你送去绍江的原因,才会发生这种事,是我——”
“不是的。”方颉打断了周龄的话,抬头注视着周龄。
江知津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是同性恋,于是把方颉也给带歪了。周龄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是她把方颉送去了绍江,让两个男孩儿待在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觉得是谁的错?”方颉说。
“谁都没错,只是我喜欢他而已。”
不是谁的错误造成了方颉和江知津谈恋爱,谈恋爱的原因只有方颉喜欢江知津。
周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昨晚睡不着,翻你以前的照片。想起来你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所有小孩儿都在哭,你也想哭,但是我说男孩子不许哭,你就一直憋着,憋得脸都红了。后来,就好像从来没见你哭过。”
见方颉看着自己,周龄努力笑了笑:“妈妈以前是不是太强势了?”
从小到大,周龄一直在以方颉为骄傲,却很少知道方颉需要什么。
“我要强,所以希望我的儿子也能优秀。希望他能够好好长大……是妈妈错了。”
周龄隔着餐桌看着对面的方颉,对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肩膀宽阔,干净利落得像是一棵白杨。
好好长大这个词太过宽泛,在以前周龄的心中,一直是学业有成,事事顺利,比自己过得舒心一些……
她一直希望方颉过成什么样,却忘记了问方颉自己希望过成什么样。
现在想来,其实大多都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周龄轻声道。
方颉先是一怔,随即立刻低下头,小米粥的腾腾热气熏得他眼眶一热,几乎掉眼泪。
他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把眼睛里那点湿热憋了回去,才抬头注视着周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知道了。”
*
下午七点多,太阳总算已经落山,方颉趁着这个时候才出门,在小区门口点了一碗刀削面,顺便要了听可乐,准备吃完了去雲七。
店里的电视机一直开着,新闻联播已经播报完了,紧接着的是天气预报。店老板给江知津拿来了可乐,眼睛还盯着电视和江知津搭话。
“不是说这周有台风过境嘛,怎么几号也没个准啊。”
“气象台说是周末。”江知津也顺口搭话。
“去年台风不是八九月才来嘛,今年怎么这么早。”
对面桌另一个客人搭话:“嗨,老天爷的脸色你哪说得准。”
江知津笑了笑,低头快速的吃完面,结账的时候手机刚好响起来。他还以为是店里人多起来了,顾巡催他过去,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是方颉。
江知津愣了一下,快速结完账,出店的同时接起电话,那头方颉的声音挺欢快,
“吃饭了没?”
“刚吃。”
“吃的什么?”
“刀削面。”
“一个人吃啊?”
“啊。”江知津顿了一下:“隔得太远,电话查岗呢?”
“谁电话查岗啊。”
周龄今天出门了还没回来,方颉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小区里有几个小男孩儿在打篮球,秋砸到篮筐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等我回去当面查。”
江知津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天吧。”方颉心情舒畅,“反正都要回去填志愿,早点回去。”
“你妈同意了?”
“同意了。”
方颉犹豫了一下,关上窗,把篮球的声音隔绝在外,等房间里完全安静下来,才接着道:“我和她说了我们俩的事。”
江知津原本心情还挺好,此刻脚步猛地一停,站在路中央。
他皱起眉头,问:“什么?”
方颉清了清嗓子:“我们俩谈恋爱的事,我告诉我妈了。”
江知津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个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方颉刚才还高昂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去,等到方颉几乎有点忐忑的时候,电话那头的江知津忽然叹了口气。
“你可真牛啊。”
“你……”方颉顿了顿,“生气了?”
“你觉得呢。”江知津说。“你要现在在我面前我就抽你了。”
他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方颉稍微放下心,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下,结束后又低声道:“我就是觉得,要是你来说,压力估计挺大的,我一个人先说了也没事。”
江知津怎么会不懂。
他在心里预想过很多次,如果要和周龄坦白,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尽量不要伤害到周龄,也不要影响到方颉,更不要让方颉还没处理完家里的那堆事,又面对一个更大的麻烦……
但他没想到方颉会这么直接,在这个当口快刀斩乱麻似的就把事情给说了。
是他小看对方了。
“你……”江知津说了一个字又停了,半晌之后又叹了口气。
比起生气,江知津更多的是心疼。
家里的事一团乱刚刚理清楚,又自己面对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扛了责任,刚才方颉说得挺简略,但江知津还是能感受到那份压力。
“方小颉,商量一下。以后有这种事你先跟我说一声行吗?”
“和你说一声你能直接从绍江杀到潮城跪我妈面前吧。”方颉笑了一下,“我自己能扛,没事。”
“这和你能不能扛没关系,这是我们俩的事。你一个人又面对方承临又面对周龄……”
江知津按照方颉所说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心里一阵阵发堵。
“你不嫌累得慌。”
方颉总算回过味来:“你这不是生气吧,你这是……心疼了是吧。”
“你觉得呢?”江知津道。“心疼死我了。”
方颉闷声笑了一会儿,把头抵在书桌上,又回答了一遍:“我没事。”
“回来之前先发消息给我,我去接你。”江知津没跟着他笑,“到时候等着挨抽吧。”
方颉答得倒是挺快:“诶,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江知津没继续走。
他站在原地稍微闭眼了几分钟,理清思绪,接着直接找出了周龄的电话,给对方打了过去。
周龄倒是接到得挺快,还有点惊讶,喊了一声“小津?”
“龄姐,刚才方颉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和你说了点我跟他的事。”
那头的周龄立刻安静下来,没再说话。江知津没有犹豫,接着说了句“对不起。”
周龄当初是因为信任自己才把方颉送到了绍江,现在自己应该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方颉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和方颉的事,很大一部分责任在我。”
江知津低头看着脚下黄白相间的路砖,尽量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毕竟我比他大十岁,在很多事情上我没能处理好,是我的问题。”
周龄终于开口了,隔着电流,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方颉说是他的问题,你说是你的问题,我听谁的?”
江知津笑着答:“我吧,我比他大,该负责。”
那头的周龄叹了口气。
“我没有反对你和江知津,我也不是老古董,我就是担心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方颉刚高考完,离进社会还早,你比他多活十年,知道同性恋在社会上多不容易,到时候你们——”
周龄没接着往下说,江知津也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年龄的差距,生活环境的差距,对社会认知的差距,是方颉和江知津之间不可忽视的存在。
江知津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比起平时他和别人或者方颉说话的语气,他这两声对不起声音很低,听起来诚恳到让人无法忽视。
“当初决定和方颉在一块的时候我也挺犹豫的,总觉得是自己带坏了小孩儿,也……对不起你。但是要我拒绝和放弃,我确实做不到。”
那头的周龄隔了很久才开口:“你们真是……”
声音里听起来全是无可奈何。
江知津闭了闭眼,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短短几分钟里,江知津已经说了三遍对不起。
他确实觉得对不起周龄,方颉说得没错,要是刚开始知道这件事,他估计会直接飞到潮城跪周龄面前。
“要不我来趟潮城,有什么问题我当面和你说吧。”
“不用了。”周龄反而愣了一下,“没那么严重,方颉过几天估计也去绍江了。我就是担心……你们现在相互喜欢,能坚持多久啊?”
“能坚持多久算多久吧。”江知津心里稍微松了一点儿,低声回答:“只要他还在坚持,那我愿意和他一起坚持。”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至少现在……
江知津爱方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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