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学道再次陷入两难。
接到童超重伤昏迷在医院里抢救的消息后,边学道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在燕京分公司办公室里默默坐了两个小时。
他很为难!
是他提议,童超才跟着拍摄团队出去。因为信任,童超父母才放心地把郁郁寡欢的儿子交给他。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边学道如何跟童超家人交代?
还有,拍摄团队大部分都是智为视频的人,员工因公出差被人欺负,公司要是没有个态度,不给员工撑腰,员工们心里会怎么想?何谈企业归属感?
眼下这件事,要说表态,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拍摄团队出事前一天拍摄的炸山毁林野蛮圈地视频和照片发到网上就行,舆论自然会支持拍摄一方,挨打员工心里的怨恨也有了宣泄出口。
然而问题是做一个决定前不能只考虑有利的一面。
前岭北麓,边学道没有去过实地,但他前世审读员的记忆里存有关于前岭北麓的信息碎片。
在他记忆里,前世中央级媒体曾数次曝光前岭北麓毁绿违建,每次都没有下文。让他尤其印象深刻的一个记忆片段是,前世前岭北麓曾高调拆过一批别墅,随后很快就在原址上复建,复建后再次曝出,不了了之。
有记忆里的信息做参考,结合刚刚打的几个电话,边学道心里十分清楚,前岭北麓的水非常深,比喻成马蜂窝都是轻的,根本就是个鳄鱼池。
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莽撞树敌十分不智。
眼下正是有道影视传媒的上升关键期,无论《奔跑吧男人》,还是即将上映的《2012》以及马上开拍的《内在美》等项目,都需要一个和谐的舆论环境,不然被人抓住一个失误进行攻击,大好局面就可能前功尽弃。
更为关键的是,贸然出手,有违“知己知彼”的兵法至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面的敌人边学道可以想出各种办法应对,可前岭北麓的水太深,一颗雷丢下去,谁都不知道到底炸到多少只鳄鱼,更别说池子底部还极有可能连通龙潭虎穴。
边学道再怎么自负,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商人能镇压住藏在前岭北麓里的豺狼虎豹,所以左思右想,他决定先等童超的抢救结果再做打算。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点冷血,但他同样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可以为所欲为。有道集团两万多名员工,牵连三四万个家庭,现在边学道的每个决定都不仅仅关系他自己的命运荣辱,同时也关系万千人的生活和命运,这不是小事。
心里有了决定,边学道开始打电话安排处置事宜。
除了童超,首要任务是把拍摄团队里的集团员工安顿好,在物质补偿之外,最好能传递一个暗示——不是集团不出头,是集团需要时间做准备。
做准备不是说说,是真的做一些准备。
如果童超没救回来,无论如何边学道都要有所行动。
因为童超如果白死,不仅边学道的声誉和威慑力大打折扣,有道集团内部支柱之一的“东森系”也将溃塌,道理很简单,童超同样出自东森,他若是死了白死,那“东森系”三个字就不再有光环,甚至反而变成一种羞辱。
于情于理边学道都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所以一旦童超没救回来,边学道一定出手,当然,会控制打击范围,尽量精准打击。
事情全都安排完,边学道有点疲惫地躺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睡着,他忽悠醒来,清醒几秒,起身喝水,然后盯着办公桌上的手机看。
纪录片是他跟祝德贞两人合作拍的,现在出了事,项目无法继续下去,于公于私都该沟通一下。
而且,当初讨论项目时,祝德贞本想拍匠人技艺和精神,是边学道觉得拍环境保护可发挥的空间大,祝德贞才没再坚持,不过当时她就跟边学道说过:“拍匠人是赞叹,拍环保是揭露,面对的环境迥然不同。”
现在,事实表明祝德贞是对的,甚至在团队出发之前,她可能已经预料到会遇到麻烦。
这个女人总是在一些细节上让边学道生出“不如”的感觉,边学道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很新鲜,与众不同。
想了想,边学道拿起手机,找出祝德贞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六七下才接通。
边学道直接说:“是我,山溪的事……”
祝德贞打断道:“我在开会,见面说吧!”
“哪里见面?”
“国贸吧!”
“国贸?”
“嗯,等下我过去。”
说完祝德贞就挂断了,留下边学道拿着手机愣神儿。
国贸?
那边两层都是工地,去那儿谈?
电话里祝德贞只说“等会”,没说具体多久,留在办公室也无心看文件,边学道洗了把脸就通知唐根水备车。
……
国贸三期80层。
边学道站在窗前等了约半小时,祝德贞发来信息:我到了,你楼下。
来到79层,偌大的一层楼只见祝德贞一个人,正站在窗前背身打电话。
听见脚步声,祝德贞扭身看了一眼来人,没有任何动作,继续打电话。
见约老板的果然是祝德贞,唐根水和李兵对视一眼,先分左右把整层楼看了一圈,然后带人退到外围,把守几个通道。
打完电话,祝德贞走到一旁的音响设备前,接通电源,开始播放。
空荡荡的空间瞬间被音乐声填满。
见边学道面露疑惑,祝德贞指着四周的装修和音箱说:“酒吧声音空间效果很重要,今天过来试试效果。”
边学道点点头,没说话,静静听音乐。
听了一会儿,他问:“这是什么曲子?”
“《东山花灯路》。”
一曲终了,祝德贞走过去把音乐声调低,然后走回边学道身旁,并肩看着眼前的大厅,开口问:“你想怎么做?”
边学道坦诚地说:“两难。”
祝德贞说:“我觉得你没必要过于自责,也许他一直没从女朋友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所以求死殉情。”
边学道听了,平静地说:“也许吧!”
静了几秒,祝德贞问:“你找我想说什么?”
扭头跟祝德贞对视一眼,边学道一语双关地说:“纪录片看样子拍不下去了,跟你说一声,算是有始有终吧!”
祝德贞听了,微微仰起头,看着边学道的眼睛说:“有始有终?”
跟祝德贞对视几秒,边学道移开目光,点头不语。
眼睛盯着边学道的侧脸,祝德贞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躲?”
边学道回过头,眼中故意露出疑惑。
祝德贞倔强地仰着头,又问了一句:“你在害怕什么?”
边学道故技重施,眼中的不解之色更浓了。
看着边学道装傻,祝德贞突然爆发,她用力把边学道推到墙边,然后跟步上前,身体紧紧贴着边学道,仰头说:“其实你就是想见我,为什么不承认?”
后背靠着墙,边学道说:“我是想跟你说纪录片团队……”
“还在自欺欺人。”
看着祝德贞,闻着女人身上的香气,边学道叹口气说:“你说是就是吧!”
祝德贞听了,身体把边学道贴得更紧,微微踮起脚,在边学道耳旁轻声说:“亲我一下,我为你赴汤蹈火。”
……
曹录江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
因为出事后,他看护的三个工地全都紧急停工了。
项目背后的投资方派人跟曹录江了解了一下事发当天的过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直觉告诉曹录江,情况很不妙。
有道集团,那可不是小鱼小虾,自己把有道集团董事长边学道的大学同学逼得抹脖子,那样的大人物能忍得下这口气?自己倚仗的人能为了保自己跟边学道硬碰硬?
不行!
不行!不行!
几番思量后,曹录江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逃!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继续留在山溪,极有可能被人丢出去扛雷。
这雷他扛不住,所以只能跑路。
结果,曹录江开车刚出自己家小区,就被三辆车拦住了。
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他稍稍放松下来。
放下半截车窗,曹录江看着走过来的黑衣男人问:“大通,你这是专门在等我?”
“寇爷要见你。”
听见“寇爷”俩字,曹录江把车窗全放了下来:“寇爷出院了?”
“紫云别墅。”叫大通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看了看自己车前车后的商务车,曹录江点头说:“我去看看寇爷。”
……
紫云别墅。
一间风格古朴的书房里,曹录江坐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对面,表情谦卑,毕恭毕敬。
白发老头脖子很长,尖嘴猴腮,一脸苦相,手里拿着一支很粗的雪茄,看上去有些滑稽。
曹录江却不敢笑。
寇爷威震山溪三十年,当年正是寇爷提携,才有曹录江的今天,正因此,准备跑路的曹录江半途折到紫云别墅来见寇爷。
“听说你闯祸了?”寇爷垂着眼皮说道。
“是,伤了有道集团下面子公司的人,当时他们说自己是智为视频的,我就……”
“行,我知道了,大通说你想出去躲躲。”
“是,出去避避风头。”
“避避也好,手头钱够用吗?不够我让大通给你拿点。”
“够!够!”没想到寇爷如此高看自己,曹录江有点激动:“我这次……我这次真是……唉!”
看了站在曹录江身后的大通一眼,寇爷把手里的雪茄放在烟架上,身体后靠,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辈子注意就是了!”
寇爷话音未落,站在曹录江身后的大通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细钢丝,娴熟地套在曹录江脖子上,然后双手在曹录江脑后交叉。
“啊!呵!呵!呵!”
曹录江惊恐地看着对面的寇爷,双手拼命在自己脖子上抓挠,想要抓住已经勒进肉里的钢丝。
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的寇爷静静看着双眼圆睁的曹录江挣扎,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缓慢但有节奏地弹动,一直到曹录江一动不动,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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