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大牢和府衙的大牢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傅贤妃到底是皇帝的妃嫔,又是宁王的生母,所以那些官差并没有太为难她,为她安排一个还算不错的牢房。
毕竟宁王现在可是隐隐有超出景王之势,说不定傅贤妃就能脱罪呢。
傅贤妃坐在一张矮榻上,周围很是空寂,偶尔听到虫鼠爬行、鸣叫的声音。
天牢里很黑,只是点燃着几支火把,上面一个铁窗,已是锈迹斑斑,现在正大开着,有点点星芒漏进来。她衣服凌乱,头发随意的散开,钗环都掉了,很是狼狈。看着头顶的窗子,委屈、不甘、困惑浮上心头。
年轻初入宫的时候,皇帝也宠过她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在安德妃入宫的时候,她很快就失宠了。她不如安德妃生的娇媚,也不如安德妃会讨皇帝欢心,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从未复宠过,反倒是安德妃,这么多年来,无论宫里又进了多少美人,她都是圣宠不衰,就连景王也因为她在一众皇子中最得圣心。
好在,她先安德妃一步有了儿子,才没有让安德妃完全凌驾于她之上。
最近这段时日,她看着安家覆灭,看着阮昭容进宫,看着安德妃失宠,看着宁王越来越得皇帝重用。她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将安德妃母子踩在脚下。可是她想错了,皇帝可以为了景王让傅柠嫁给他,又怎么会将一颗心偏到她这里来呢?
她的确嫉妒阮昭容,但是她根本没有害阮昭容,可是皇帝根本不听她解释,就将她打入天牢,这实在是太偏心了。
即便她以前再不得宠,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看来皇帝果真是不将她和宁王放在心里的。
思及此,她眼泪掉了下来,看着头顶的窗子失神。
不久前宁王急匆匆赶到,让她写一封血书交给皇帝,她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些写了。若是今夜不能让皇帝改变主意,她明天就会是一具尸体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吱嘎”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她以为是宁王过来了,忙擦擦眼泪,转过身:“瑄儿——你,你是谁?”
傅贤妃面色僵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官差的衣服,身材削瘦,面色黝黑,右脸还有道狰狞的疤痕。他笑容很阴险,手提着一只食盒,慢慢走进来。
“自然是奉陛下之命,送贤妃娘娘上路了。”
傅贤妃仓皇失措,往墙角缩去:“你……你胡说,你胡说……”
男子笑容森森:“贤妃娘娘谋害皇嗣,难道不该处死吗?”
傅贤妃失声道:“就算陛下要处死我,也该是派宫里的嬷嬷或者内侍带着圣旨过来,而非是你一个官差的一面之词。”
男子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又放下食盒:“贤妃娘娘真是聪明,可惜,你这么聪明不还是要死了吗?”
傅贤妃尖叫道:“快来人,快来人,有人假传圣旨要杀了本宫!”
可是天牢里一派寂静,除了火把发出噼啪的响声,无一人回应他。
男子道:“娘娘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喝了我送的酒,全部睡着了。”
傅贤妃又气又急,身体发抖:“你……是谁让你来害本宫的?”
男子将食盒打开,里面传来阵阵清冽的酒香:“方才还夸贤妃娘娘聪明呢,这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不出来呢?”
“是安德妃,对不对?”
男子笑而不言。
傅贤妃怒声道:“是她,一定是她!好啊,真好,我才被关进天牢,她就要迫不及待的害死我。”
她越想越确定就是安德妃要杀人灭口。是啊,就算她下毒谋害阮昭容,可是阮昭容不是没有大碍吗,况且她好歹是生下宁王的高位妃子,皇帝顶多是将她打入冷宫,不会赐死她。
而安德妃与她是死敌,必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她,造成她畏罪自尽的假象。
男子好整以暇道:“既然贤妃娘娘都想明白了,就不必听卑职说这些废话了罢,若是识趣,贤妃娘娘就主动鸩酒自尽,好歹还能留些体面。”
“不,我不要,你滚!”傅贤妃声嘶力竭道,“你敢假传圣旨杀我,若是被陛下知道,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男子摇摇头道:“时至今日,贤妃娘娘怎么还不明白?你现在可是谋害皇嗣的凶手,陛下极为厌恶你,怎么会在意你的死活呢。”
傅贤妃站起身,离他远远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诡计,安德妃和景王先是收买曼儿和本宫身边的琴女官谋害阮昭容,又故意在太后寿宴上揭露这一切,给本宫扣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让本宫落到现在的境地,而现在安德妃又派你来杀人灭口!好狠啊,你们真是太狠了!”
男子讽笑:“贤妃娘娘,你逃不掉了。”
他斟了一杯酒,递给傅贤妃:“娘娘,喝了罢,若是你不听话,就不能这么轻松的死去了。”
说着,他一步步逼近傅贤妃:“喝罢,娘娘早点喝完,卑职也早点去交差。”
傅贤妃顺着墙角滑落在地上,泪水汹涌:“你这个走狗,你这么卑贱的人,怎么敢如此对待本宫!”
男子轻笑一声:“贤妃娘娘如此高贵,还不是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了?”
“不,我不!”傅贤妃一扬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打翻了,又迅速跑开,踢翻了食盒,酒壶里的酒也洒了。
男子面色阴冷:“贤妃娘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么卑职也不客气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绳子,步步紧逼:“原本卑职是想让娘娘鸩酒自尽,再将你挂起来的。可是,你太不听话,没办法,卑职只好直接一些了。”
说着,他一把拽住傅贤妃,一只手钳制住她,一只手将绳子挂到她脖子上。傅贤妃奋力挣扎,双脚不断在地上踢踏着,地上的草席发出摩擦之声。
她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道:“来……来人……救命,救救我……”
绳子越收越紧,她的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来人……快来人……”
就在她觉得心神恍惚,头晕目眩,快要死的时候,突然,牢门被踹开了。
身穿一袭青衣的宁王步履匆忙的走进来,一脚踹在了男子的头上。男子痛呼一声,栽到在地,手中的绳子却没有松开。
宁王又劈手给他一掌,绳子从他手中被轻松的抽开,抱着傅贤妃道:“母妃,母妃,你醒醒!”
晕过去的傅贤妃被唤醒了,她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宁王:“我……我是死了吗?”
宁王悲愤不已:“母妃,儿子来迟了,差点让母妃被人害死……”
说着,他转头,哀声道:“父皇……”
傅贤妃微微抬头,便看到一身龙袍、面色晦暗的皇帝站在牢门口。她轻咳了一声,哑声道:“陛……陛下,您真的要赐死臣妾吗?”
皇帝道:“朕何时说要赐死你了?”
傅贤妃指指那个晕倒的男子:“他说,是奉了陛下旨意,来赐死臣妾……”
“简直是一派胡言!”皇帝冷声道,“朕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宁王心道,就算皇帝不会赐死傅贤妃,也会褫夺她的封号打入冷宫,和赐死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傅贤妃委屈的眼泪流下来,挣扎着起身,又膝行到皇帝面前:“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让琴女官收买曼儿谋害皇嗣。臣妾不怕死,臣妾怕的是陛下不相信臣妾,陛下……”
在皇帝的印象中,傅贤妃一直是优雅端庄的,可现在的她一袭宫装满是灰尘,脸上还有乌黑的尘土,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两道印子,头发蓬乱,形象尽失。
想到这么多年,他宠爱安德妃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冷落傅贤妃,不禁也为她感觉委屈。
当然,他只会觉得是安德妃的错,不会想到傅贤妃的委屈都是他给的。
他俯身,主动扶起傅贤妃,道:“爱妃,你受委屈了。”
傅贤妃一愕,又哭又笑:“陛下,您相信臣妾了?”
皇帝道:“方才发生的事,朕都看到了。安德妃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牢中对你动手,她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傅贤妃的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几个手指却是流着鲜血,里面白色的衫子少了一截。
皇帝见此,心道,看来宁王的确没有骗他,那封血书果然是傅贤妃亲手所书,是贤妃撕下了里面的衣服充当白纸。
和安德妃一对比,傅贤妃真是真诚又无辜啊。
傅贤妃抽泣道:“臣妾也想不到,德妃妹妹会这么做,臣妾一直以为她那么清高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况且臣妾一向比不得她得圣心,她何至于此啊。”
皇帝自然知道,安德妃之所以对付不受宠的傅贤妃,是为了打击宁王,看来,这件事也有景王的参与。阮昭容一定也早就知情,否则在宴会上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好啊,这一对黑心母子,不但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还利用他对付傅贤妃母子,实在是可恶!
皇帝拍拍她的手:“是爱妃太单纯了,也是朕识人不明,这么多年,让你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傅贤妃啜泣道:“只要陛下相信臣妾,臣妾就不觉得委屈。”
皇帝点点头:“瑄儿。”
宁王会意,掐了掐男子的人中,很快,男子就清醒了过来,在他看到皇帝的时候,吓的差点又晕过去。
宁王提起他的后领,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害死母妃!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男子满脸惊慌,却是牙关紧闭。
“你对母妃所做的一切,方才本王和父皇都看见了,还不承认吗?”
男子闭上眼睛:“卑职说,卑职全说……”
宁王放开了他,让他跪在皇帝面前。
虽然皇帝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但若要给安德妃定罪,还需要这个人的口供。
就在皇帝等待答案的时候,男子抬眼偷偷看了他一眼,猛然站起身,一下子往墙上撞去!
宁王悚然一惊,正要阻拦,只听“嘭”的一声,血流如注,墙上沾满鲜血,男子倒在地上。
宁王疾步上前,用手指探了探他打的鼻息:“父皇,他死了。”
皇帝面色一沉,怒极反笑:“好,真好。安德妃,还真是有本事啊。”
宁王一急:“父皇,现在该怎么办?母妃她真的是冤枉的。”
皇帝叹道:“朕自然知道贤妃受了冤屈,即便这个人死了,朕也会给她一个公道。”
傅贤妃一脸感激:“臣妾谢过陛下。”
皇帝道:“瑄儿,先送你母妃回宫。”
宁王赶紧道:“是,父皇。”
因为官差都被酒迷晕了,所以整个牢房很是寂静,也无人发现皇帝和宁王来过,亦无人来拜见皇帝。
妃子被关的牢房和犯错的宫人被关的牢房差别很大,亦距离很远,所以一路走过倒是没见到琴女官和曼儿。
就在快要走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几个黑衣人快速跑过去,明显不是天牢的官差。
宁王目光一寒:“谁!”
黑衣人发现了这里有人,似乎急于杀人灭口,一个飞镖飞了过来,宁王也自幼习武,所以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好大的胆子!”皇帝道。
在他面前,竟敢杀害一国亲王,当真是不要命了。
那人似乎觉得不是时机,便招呼其他几个黑衣人逃跑。
宁王忙追上去:“站住!”
说着,就和几个黑衣人缠斗起来。因为外面有禁军巡逻,所以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万一惊动了禁军,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全公公吩咐身边的小内侍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外面叫禁军过来护驾!”
黑衣人听到这话,大声道:“快走!”
宁王也不傻,他缠住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和他打斗。前面几个黑衣人看见他逃脱不了了,只能先逃走了。
宁王一脚将他踢到墙上,又踩住他的心口,怒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痛的龇牙咧嘴,却是坚决不开口,甚至还想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
宁王及时发现,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果然一个药包被他吐了出来。
“敢不说实话,本王让人将你千刀万剐,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宁王威胁道。
黑衣人咳出几口血:“是……是……”
“是谁!”
黑衣人哑着嗓子道:“到底是谁,小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戴着黑色的围帽,小的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派了我们兄弟几个悄悄潜入牢房,杀人灭口。”
“杀谁!”宁王追问道。
黑衣人指了一个方向:“那……那边,是两个宫女……背后之人让小的杀了她们,再造成她们畏罪自尽的假象……”
说完这句话,就断了气息。
话到此处,皇帝已经全然明白。今日牢房的官差被迷晕,不只是有人要来谋杀贤妃,还是要谋杀琴女官和曼儿,不给贤妃翻案的机会。
而且,就算来灭口的人不幸被抓到了,要么自尽,要么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景王,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宁王暗暗笑了。他之前提议,让这些人活着指认景王和安德妃,可是沈妤却不同意。因为,越是人赃并获,越是会引起皇帝的怀疑。而且景王狡诈,他不会坐以待毙。况且景王根本就不认识来灭口的这几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反咬一口。
很多时候,越是云山雾罩,越是让人深信不疑。
试想一下,皇帝亲眼所见贤妃差点被勒死,又亲眼所见刺客来杀琴女官和曼儿灭口,却又恰刺客都活着,说出景王是幕后指使。皇帝这么多疑的性子,不会以为是宁王为了给傅贤妃脱罪而故意制造这么多巧合吗?
反过来,皇帝明明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偏偏无一人肯揭露景王的诡计,在皇帝眼中,景王就是个狡诈阴险的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皇帝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以后景王无论做什么,皇帝都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宁王更加着急:“父皇,这下该怎么办?”
“胆大妄为,实在是胆大妄为!”皇帝怒意勃发。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景王心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
正说着,就听到一阵阵脚步声,一群禁军涌了进来。
禁军统领卢翊行礼道:“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怒声道:“连天牢里闯进了贼人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
皇帝正在气头上,闻言越发心烦意乱:“恕罪,恕罪,除了恕罪,你们还能说什么?”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不敢言语。
卢翊看了全公公一眼,全公公给他使了个眼色。卢翊不敢再请罪,垂首谨立。
宁王为卢翊解围道:“卢统领,不知那几个黑衣人和抓到了?”
卢翊对宁王生出了几分感激,道:“回殿下,臣已经派人去追捕了。”
宁王颔首:“若是抓到了,请立刻禀告给父皇。”他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此人和那几个人是一伙的。”
卢翊走过去,吩咐人道:“将他抬走。”
全公公小心地道:“陛下,更深露重,回宫罢。”
众人立刻让开一条道,保护着皇帝离开,宁王扶着傅贤妃跟在后面。
走出天牢,皇帝突然顿住脚步:“全公公,召景王进宫,德妃也一并过来。至于那两个宫女……”
全公公道:“奴婢会交代人换个地儿关押她们,绝不会被人发现。”
皇帝勉强消了些火气:“回宫。”
景王素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是傅贤妃被定罪,他很是高兴,回到府上便露出了欣喜之色。又和穆昶商议了一番对付宁王的法子,这一会才睡下。
可是才刚闭上眼睛,就有宫里内侍前来宣旨,皇帝召他入宫。
这个时辰让他进宫,他虽然疑惑,但是不敢耽搁时间,整理好衣冠便匆匆赶到了皇宫。
含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只是他,就连安德妃也在。
安德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脸上还有红肿的手印。
景王心头一凛,立刻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叫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皇帝笑了两声:“怎么,打扰景王歇息了?”
景王一听话风不对,一掀袍子赶紧跪下:“儿臣不敢!”
皇帝冷笑:“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景王一脸仓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何事,使得父皇生气,请父皇明示!”
“明示?你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朕明示吗?景王啊景王,你耍的好手段,将朕都绕进去了,利用朕对付贤妃和宁王,真是其心可诛!”
听皇帝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为傅贤妃翻案。景王心下惊疑,他不知道,怎么短短时间,皇帝就改了主意?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皇帝怒极反笑:“不知道?今晚宴会发生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景王也一颗心也是忐忑不安,但他表面还是保持镇定。
“父皇,今天宴会上发生的事,儿臣也在意料之外。儿臣万万想不到,一向平静温和的贤妃娘娘会做出这种事。好在有父皇为阮昭容主持公道,阮昭容才幸免于难。”
“很好。”皇帝笑了两声,“来人!”
全公公挥挥手,就有两个侍卫推着两个人进来,竟是两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女子。侍卫轻轻一推,她们就软软的倒在地上,身上鲜血崩流。
皇帝道:“景王,你可认得她们是谁?”
景王惊愕道:“她们不是谋害阮昭容的人吗?父皇为何又让她们带到这里来?”
这么说着,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公公指着琴女官和曼儿道:“还不快说?难道你们还想用更重的惩罚吗?”
皇帝下令,对她们严刑拷打,务必让她们说实话。那些嬷嬷得了皇帝的命令,岂有不听从的道理,一个接一个的刑罚,似乎将她们往死里折磨,却偏偏让她们死不了。
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琴女官气若游丝道:“是……德妃,是德妃收买奴婢偷了贤妃娘娘的银子和首饰,送给曼儿,那个毒药也是德妃娘娘给的。目的就是栽赃陷害贤妃娘娘……”
“曼儿,你呢?”全公公道。
曼儿道:“的确是德妃收买奴婢,让奴婢害阮昭容,还让奴婢指认琴女官和贤妃。德妃和贤妃一向不睦,景王又和宁王不睦,所以德妃要借机害死贤妃……”
皇帝一脚踹在德妃的心口:“德妃,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寿宴上,德妃还在幸灾乐祸,可是没想到这么快灾祸就降到了自己头上。她一下子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景王见此,惊呼道:“母妃——”
但是碍于一脸冷肃的皇帝,不敢上前。
安德妃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扯住皇帝的龙袍:“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求您明察。”
皇帝一下子甩开她:“德妃,贤妃被诬陷的时候,你是怎样落井下石的,朕还没有忘记。”
“陛下,臣妾……臣妾……”她只是见傅贤妃倒霉,太高兴了,所以忍不住就落井下石了。
但是她这话可不敢说,只是忍住心口的疼痛,连连磕头:“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这两个贱人诬陷臣妾!”
皇帝已经认定了傅贤妃是冤枉的,无论安德妃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哦,当时傅贤妃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你是怎样一副嘴脸?怎么轮到自己了,就不一样了吗?难道别人被冤枉就是假的,你被冤枉就是真的?”
“陛下……”傅贤妃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在这件事上,她根本就不是清白的人。
景王顿时就确定了,皇帝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宁王在背后做鬼。他惊怒交加,磕了一个头道:“父皇,请您不要相信这两个说的话,这一定是宁王的诡计,您不要上他的当。一定是他和傅贤妃商议好的,让琴女官和曼儿一起诬陷贤妃,然后再让两人反口,反过来指正儿臣和母妃。这样一来,受委屈的就是贤妃,而母妃和儿臣就罪大恶极。父皇,求您相信母妃,相信儿臣!”
若是皇帝不知道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若是他没有亲眼所见安德妃差点被人勒死,他或许会考虑景王这番话。
可是现在,就算景王舌灿莲花,他都不会相信一个字。
琴女官哑声道:“景王殿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奴婢跟随贤妃娘娘多年,原也不想背叛娘娘。可是奴婢的一个老乡在宫中做侍卫,奴婢说句实话,我们两人约定好,过两年我就请求贤妃放我出宫嫁人,我们两人成亲。可是,在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德妃抓到了,她威胁我,若是我不为她办事,就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侍卫和宫女私相授受,本是大罪,我们两人都活不成。没办法,为了让他活着,我便答应了德妃的要求。若陛下不相信,可以去查,奴婢绝无虚言。”
皇帝冷冷的盯着安德妃:“她说的对不对?”
安德妃心头一跳。这个把柄的确是她抓住的,也是她告知的景王,原本以为琴女官顾忌她相好的命,死也不会说出口,可是没想到她什么都说了。
琴女官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若是她在牢房,每个刑具都试一遍,看她说不说实话。
安德妃瘫倒在地上,这一瞬间悔恨浮上心头:“陛下,陛下……”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你们母子可真是有本事!”
安德妃见大势已去,痛哭出声。
景王还要说什么,安德妃一下子扑到皇帝脚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做的,是臣妾威胁琴女官,收买曼儿,诬陷贤妃。珣儿她毫不知情,您要罚就罚我罢,这一切真的与珣儿无关。”
皇帝淡淡道:“与景王无关?”
景王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还是选择不开口。
“是,与珣儿无关。”安德妃道,“是臣妾嫉妒阮昭容,是臣妾和贤妃不睦。臣妾不甘心,以前陛下明明最宠爱的人是我,凭什么阮昭容一进宫,就取代了我的位置,夺走了属于我的恩宠,居然还有了龙种。她那样低贱的出身,也配生下皇子吗?所以,我便想出了一个计策,既能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能栽赃嫁祸给贤妃,一箭双雕。贤妃落到这个下场,我很满意,可是不曾想,陛下却要为她翻案!以前陛下明明最宠爱最相信的人是我,贤妃处处比不上我,凭什么能得陛下如此对待?”
这明显就是为了保护景王,而一人揽下罪名。
皇帝的眼神阴鸷:“景王,你怎么说?”
景王陷入了两难。
若是他认可了安德妃的话,就是无情无义,若是不认同安德妃的话,就是说自己是背后黑手,怎么说都是错的。
可是,他必须为安德妃求情,他已经被皇帝不喜了,绝不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不孝的印象。
思及此,他满目悲怆道:“父皇,母妃陪在您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皇帝已然了解景王的心思,道:“可是德妃已经承认了,你即便是她的儿子,也不该置若罔闻,意图包庇啊!”
“父皇……”景王一颗心猛地沉下去,他乞求般看着皇帝,掩住对皇帝的恨意。
皇帝挥挥手:“安德妃谋害皇嗣,还栽赃嫁祸给贤妃,实在是用心险恶。即刻起,褫夺她的德妃封号,打入冷宫!”
反正安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缠绵病榻的永康侯,他处置德妃,也无须顾忌什么。
大殿里静默了一会,少倾,全公公挥挥手,几个侍卫脚步轻缓的走过来,将德妃拖下去了。
德妃口中还在大喊:“陛下,这一切是我一人所为,与珣儿无关,求您不要牵连他……”
这声音凄厉,响彻整个大殿,过了很久,依旧在众人耳边回响。
皇帝神色微松,看不透他眼中的表情。过了一会,他道:“朕累了,回宫罢。”
全公公知道,皇帝现在没有心情去哪个妃子的宫中了,他要回的是自己的寝宫。
他高声道:“回宫。”
皇帝没有看景王一眼,大步离去。
“父皇——”皇帝就像没听到,全公公回过头低声道,“景王殿下,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罢。”
景王跪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只觉得一阵阵冷意沁如骨髓。
外面的溪水,一滴一滴的,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要知道,从前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就是他,甚至故意扶持他和宁王、太子作对。
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呢?母妃又该怎么办,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安德妃被打入冷宫吗?
他知道,这一局他败给了宁王,而且败的十分惨烈……
第二日,在朝堂上,皇帝宣布了此事,顿时满堂哗然。大家看着景王和宁王的眼神越发疑惑,这局面翻转的也太快了,而且很是精彩。
为了补偿贤妃,皇帝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去长乐宫留宿的时候也多了。
虽然贤妃之前受到了惊吓,可是除掉了死敌安德妃,她觉得受的这点惊吓也算不得什么了。但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怜悯,她该装柔弱的时候还是装柔弱。
安德妃被除掉了,除掉景王是不是也指日可待?而且皇帝厌恶太子,如果太子被废,她的儿子会不会成为下一任储君呢?
贤妃兀自坐着当上太后的美梦,而冷宫的安德妃却是悄无声息的死了。
“姐姐,安德妃死了。”沈明洹一大早就跑到了青玉阁,告诉沈妤这个消息。
沈妤才梳洗完,正准备用早饭。看到他进来,微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曾用了早饭?”
沈明洹又道:“姐姐,安德妃死了,听闻是悬梁自尽。”
沈妤声音清泠,如微风掠过池水:“我知道了,一大早苏叶就告知我了。”
沈明洹坐到沈妤身边:“姐姐一点也不惊讶?”
沈妤道:“不是我做的。”
沈明洹轻咳一声:“原来不是姐姐……那她真的是自尽吗?”
沈妤盛了一碗碧羹粥给他:“也许是真的罢。”
沈明洹惊讶:“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了。若是她活着,皇帝永远会记得她丑恶的一面,记得她做的恶事。可若是她死了,一切烟消云散,皇帝或许会记起她年轻的时候,和皇帝鱼水深情的时光,可能就会因此对景王的怒气消减,时间长了甚至会对景王产生怜悯。可是一切都是她想当然,只要阮昭容还在皇帝身边一天,皇帝就会想起他和太后的丑事被景王知道了,他就不可能原谅景王。”
沈明洹道:“只是这样一来,宁王就得意了。如今景王失宠,宁王得陛下重视,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暗地里巴结宁王呢。听说……听说有不少人都想送美人给宁王,好在宁王没有收,否则大姐会伤心的。”
沈妤神色悠然道:“宁王不傻。如今景王刚失宠,若是他就急吼吼的丰满羽翼,定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如今的境况,最好就是安守本分,按兵不动。等此事风头过去,再暗中拉拢那些大臣也不迟。”
“景王现在一定很恨宁王和咱们沈家,姐姐一定要更加小心了。”
沈妤笑道:“我身边有苏叶保护,自然很安全,倒是你,以后做事要更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
沈明洹乖乖点头:“我知道。”
用完早饭,两人便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安,沈家众人都在。
沈婵笑道:“五姐快看,宣国公府给咱家下帖子了,邀咱们过几日去参加宴会,祖母说,让我们都去呢。”
沈妤含笑道:“什么宴会?”
“和去年一样,左不过是骑马、射箭、蹴鞠、马球一类,好多人家的姑娘公子都去呢,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男子可以比赛,女子可以去观看,但是也有许多人家借机相看,给自家儿子或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沈婳年纪小,又在孝期,暂时不急着说亲,但是沈婉和沈妤到了年纪,太夫人又看好了严苇杭,自然是希望她们都去的。
而且,严家给沈家下帖子,也是因为宣国公夫人想见见沈妤。
沈妤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这门亲事,她靠在太夫人身边,笑道:“祖母,可不可以不去?”
太夫人故意板着脸:“不可以。现在天气正好,等过几日再热起来,就不好出门了。你整日在府上待着,我都替你闷得慌。再者,咱家的姑娘就你不去,让别人怎么说?去,一定得去。”
沈妤看逃脱不掉,只能道:“那好罢。”
太夫人笑眯眯道:“这才好呢,我瞧着你之前那身紫绡翠纹裙不错,届时你就穿那件裙子去。”
太夫人的目的太明显了,沈妤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禁面色微红:“我知道了。”
沈婵很是喜悦:“届时思繁也一定去,我可就以和她玩了。不像四姐,总是嫌我烦。”
姜氏和太夫人对视一眼,笑着道:“你以为你婉儿和你一样吗,你瞧瞧你四姐多沉稳,再看看你,哪里像个姑娘家?”
沈婵轻哼一声:“母亲总是嫌弃我,思繁也这样,韦夫人都不管呢。”
太夫人笑道:“韦夫人性情直爽,教养出来的女儿也那么直率活泼。不过,倒是很讨人喜欢。”
姜氏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韦姑娘,就可知韦夫人的为人。”
几日后,沈妤按照太夫人嘱咐的,精心打扮了一番,随着姜氏去了宣国公府。
到了宣国公府大门,已经有许多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两边。
虽然严家现在已经交出了兵权,但是严家声势之大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被超脱的,所以仍旧有不少人想攀上严家。
沈妤下了马车,就看见宁王府的马车紧随其后。沈妤笑着迎上去:“大姐。”
沈妘被春雪扶着下了马车,又抱过舒姐儿。沈妤道:“姐姐也来参加宴会?”
沈妘笑道:“趁着天气不是很热,带着舒姐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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