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阴冷的笑了两声:“查?到底是查出事情真相,还是给你时间毁灭证据,找人顶罪!”
“父皇。”郁瑄神色凄惶,“儿臣万万不敢。儿臣知道,这件事惹怒了您,但是若是您因此做了错误的决定,那背后设计这一切的小人只会偷笑。有一就有二,这次背后之人能用巫蛊之术陷害母妃,下一回只会做出比此事更加大胆的事,届时就会祸乱宫闱,扰乱朝纲,于我大景江山百害而无一利。请父皇三思,不要处决母妃。”
皇帝哈哈一笑:“你的意思是,朕老糊涂了,朕处置你母妃是错的,朕像个蠢人一样被人利用?”
“儿臣不敢,只是……”
“没什么好说的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傅氏为了帮你早日登上皇位,为了傅家的荣华富贵,谋害太子妃,用巫蛊之术谋害朕和皇后。”
他扫视着一众大臣:“你们都是熟知律法之人,傅贤妃所做之事,该当何罪?”
众人的目光落在刑部尚书身上,吴山出列,认真的道:“回陛下,先不说巫蛊之术是不是贤妃所为,就是指使傅庶人谋害太子妃和皇长孙一事,就该处斩。”
皇帝冷冷道:“可是巫蛊之术就是她做的!”
吴山叹息一声:“按照大景律令,自然是要诛九族的。”
傅贤妃可是皇帝的妃子,郁瑄是她的儿子,显然是不能一同处置的了。
但是傅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郁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傅家是傅贤妃的娘家,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傅家被诛九族。
“父皇。”郁瑄越发着急,连磕了三个头,“父皇,求您……”
皇帝火冒三丈:“你身为太子,居然要徇私枉法吗?哦,朕倒是忘了,朕和皇后都驾崩了,受益者可是你,说不准你对傅氏的所作所为早就心知肚明,这其中也有你的参与!”
郁瑄这次是真的无辜,但还是引火烧身了,而且放火的还是他的亲娘。
他一向孝顺贤妃,第一次对贤妃生出怨念。从他开始争夺这把龙椅开始,贤妃就总是给他拖后腿,因着她是他母亲,他只能好好劝着,不能对她发怒,可现在好了,她把自己这条命都拖进去了,还害的皇帝迁怒于他!
傅贤妃本来吓的魂不附体,听见皇帝这句话,打了个激灵。
她死了不要紧,她的儿子可不能死,历朝历代,凡是和巫蛊之术牵扯上的太子,大多没有好下场。
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悔意,一声一声磕着头,没一会额头就一片青肿,鲜血溢出来。
“陛下,这与太子无关,与太子无关啊。瑄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他一向爱重太子妃,对皇后和陛下都极为孝顺,我知道,就算我将我的计划告诉他,他绝不会同意,还会坏了我的好事。是我瞒着他用了巫蛊之术,使皇后病重,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留在宫中,傅杳就可以对沈妘动手,过不了多久傅家另一个嫡女就可以嫁给瑄儿成为继妃,更可以成为皇后,傅家作为新帝母族,自然会获得超凡的地位和尊荣。我也有了傅家做依仗,可以在朝上呼风唤雨……都是我的私心在作祟,瑄儿她半点不知情啊,陛下要杀就杀我好了,千万不要牵连瑄儿,他真的是无辜的……”
不得不说,傅贤妃虽然愚蠢了些,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好母亲,她真是一心一意为郁瑄着想啊。但,她要伤害无辜,必须得到报应。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傅贤妃,斜睨了郁瑄一眼:“太子,是这样吗?傅氏的所作所为,你果真是半点也不知情?”
傅贤妃虽然摇摇欲坠,但还是拼命地给郁瑄使眼色。
母子俩都折进去太不值了,郁瑄最好就是极力否认。
郁瑄死死握着手,事已至此,傅贤妃都亲口承认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狠狠心,他道:“是,在事情暴露之前,儿臣根本就不知道母妃的所作所为。儿臣也只是以为母后病重,并未……并未想到厌胜之术上去。”
“很好。”皇帝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若你果真没有因为觊觎皇位而参与此事,才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
傅贤妃身心俱痛,急着道:“陛下,瑄儿没有参与此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太贪婪才做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瑄儿一直被我蒙在鼓里。”
皇帝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既如此,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郁瑄想开口求情,但是他怕皇帝恼怒之下连他一块处死,只好闭紧了嘴巴。
怀庆公主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
傅贤妃声音艰涩:“陛下想怎么处置我都好,只求陛下饶过太子,饶过傅家。”
皇帝一下子松开手,将她甩到一边:“太子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相信他。至于傅家——朕不能徇私枉法。”
也就是说,傅家完了……
“陛下——”傅贤妃扯住皇帝的龙袍,哭声凄惨,“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傅家无关啊……”
皇帝皱眉,就像看一只蝼蚁一般:“拖下去。”
“陛下,陛下——”傅贤妃凄厉的喊着,可是已经有内侍将她拖走了。
皇帝又咳嗽一阵,道:“傅氏弑君谋逆,使用巫蛊之术,傅家也绝不无辜。吴卿,你是刑部尚书,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做了罢?”
吴山道:“臣遵旨。”
“至于傅贤妃……”皇帝冷淡的睨着郁瑄,“念她入宫多年,对太子和怀庆有抚育之恩,留她一个全尸,鸩酒赐死罢。”
全公公也是无比震惊,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奴婢遵旨。”
郁瑄一颗心重重沉下去,头深深垂下,好像每呼吸一口,心口处就被针扎了一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家灭族,傅贤妃被赐死。他这次一败涂地,甚至责怪自己,若是他早早约束傅贤妃,傅贤妃怎么会谋害沈妘,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呢?
他已经猜到,将他害到这般田地的人是景王。
沈妤唇边嘲讽更浓。郁瑄,你很痛苦罢,可是那又如何呢,比起我姐姐受的苦,贤妃只是得到她应有的报应而已。
至于傅家——她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前世沈家大房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郁瑄作为沈妘的夫君,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帮助沈家大房,而是任由沈妘被他的好母亲好表妹害死,转而娶了傅柠做继妃。
他那么无情无义、虚伪冷酷,她又何必仁慈?
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怨不得旁人。
这件案子就这样了结了,无人敢提出异议。就在众人散去没多久,全公公按照高迁说的,将两个小木人上的纸符换成傅贤妃的生辰八字,然后放在火盆烧掉。晚上的时候皇后就醒来了,并且皇帝身体一下子好了许多。
这样一来,傅贤妃使用巫蛊之术欲害死皇后和皇帝的罪名更坐实了。
不出半日,此事就传遍了京城,与此同时,吴山带着圣旨和刑部的人去了傅家。
一个大族人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但是因着傅柠是出嫁女,所以她逃过了一劫,继续做着不受宠的景王妃,只是她也因此更加憎恶景王。
不过,沈妤并不关心此事,她随着众人出了宫门,却是和段逸风遇上了。不,准确说,是段逸风故意在宫门等着她的。
宫门外聚集着不少人,沈妤四下环顾,随着段逸风走到偏僻之处:“段神医有什么话要说?”
段逸风笑嘻嘻道:“别担心,他们都想着今天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哪里顾得了我们。”
沈妤弯弯唇:“段神医有话直说罢。”
段逸风摇摇扇子:“也没什么,阿珩拖我捎句话给你。”
沈妤微微挑眉:“哦?”
段逸风长叹一声:“我对他说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根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他却是不信,非要我嘱咐你在宫里一切小心。我可是第一次进宫,他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呢?”
沈妤失笑:“他就让你带这话?”
段逸风眼睛一转,笑道:“当然不只这一句了。他还说让你早些回侯府,他对你可是日思夜想。”
沈妤:“……这两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罢。”
段逸风笑容如春光一般晴朗:“无论这话是不是他说的,但是他对你的心可是真的,你可要珍惜啊。”
沈妤无奈:“段神医,你若只是替他说好话的,我可就走了。”
“诶,先别急着走。”段逸风笑着道,“你就不想知道皇后身上的血藏草之毒怎么就没了,按理说她中了血藏草之毒绝对活不过两天。”
沈妤挑挑眉:“你将血藏草的解药给了景王,他想办法给皇后解了毒?”
段逸风笑意更深:“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就在太子妃平安生产后,他去了济世堂,指明了要血藏草的解药,而且他还说了,是你授意他这么做的。”
沈妤勾起唇畔:“景王也是个精明之人,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也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就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段逸风合上扇子:“那位傅良娣今天的一言一行,也是景王教的罢?”
沈妤笑叹:“是啊,在傅良娣被送去庄子上不久,我的人就禀告我,景王的人悄悄去见了她。景王和太子是死对头,绝不会放过一丁点打压太子的机会,更何况太子也害死了安德妃,于情于理,景王都会这么做。而傅贤妃又不满于大姐,时不时的给大姐使绊子,这次还想害死大姐。此事触及了我能容忍的底线,即便我与太子是合作者,我也绝不会放过贤妃。景王或许猜到了我的心思,在推测出皇后中了血藏草之毒的时候,直接找你要解药。”
果然,景王猜的不错,他用巫蛊之术陷害傅贤妃,沈妤难得在一旁看戏,不给他使绊子。
段逸风啧啧道:“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沈妤望着头顶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笑了笑:“朋友自然是算不上,我和景王只是达成了一次短暂的合作,我与他之间的斗争,依旧是不死不休的。”
段逸风哑然了一瞬:“你就不怕太子回过神来怨恨你?”
沈妤浑不在意:“关于傅贤妃的死,我的手上可是一点血没沾,干干净净,他没有理由怀疑我。再者,要真正要杀傅贤妃的不是景王,也不是我。”
而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人呐。
段逸风听清楚了她的弦外之音,点点头:“好了,话说完了,我该回济世堂了。”
沈妤微笑道:“神医慢走。”
段逸风打了个寒战:“你还是别叫我神医了,别人这样叫我还好,你这样称呼我,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妤眉梢动了动。
段逸风抬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咧嘴笑道:“记着我方才说的话,阿珩对你一片真心,多年来念念不忘,你可不要辜负他啊。”
沈妤:“……”
苏叶迎上来,笑道:“姑娘,段神医和楚王殿下的关系很要好呢,他说的准没错。”
沈妤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
苏叶抿唇,忍着笑道:“所以,姑娘何时回侯府呢,只怕殿下早就望眼欲穿了。”
沈妤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你这丫头,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我看你总是替他说好话,不如我再把你送回去?”
苏叶小声嘀咕道:“不早晚是一家人吗?”
“你说什么?”
苏叶讨好的笑道:“没说什么。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会担心的。”
沈妤横她一眼,行至马车前。
两刻后,马车进了太子府。不料,在行至园子竹林处,被人叫住了。
不必回头,沈妤便知是郁瑄。
“宁安。”郁瑄气息不稳,显然是心慌意乱了。
沈妤回头,等着他走过来,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郁瑄单刀直入道:“宁安,求你救救母妃。”
求?
沈妤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求’字。
她垂下眼睫:“殿下,请恕宁安无能为力,我救不了贤妃娘娘。”
“不,你一定会有办法的。”郁瑄语带乞求,“宁安,你那么聪明,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救母妃一命。”
沈妤平静地望着他道:“殿下,你是将我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了吗,认为只要你去菩萨面前拜一拜,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殿下,我只是个女儿家,不是无所不能的。”
郁瑄怔住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呢喃似的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沈妤摇摇头:“殿下,赐死贤妃娘娘,是陛下的决定,我没有虎口夺食的本事。”
郁瑄闭了闭眼睛:“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出谋划策,你聪明绝顶,没有你解决不了的……”
“殿下。”沈妤淡淡打断,“这是我是真的帮不了您,也不能帮。”
郁瑄幽深的眸子倏地燃起一簇火苗:“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妤道:“殿下,我知道你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也知道你舍不得贤妃娘娘离开,但是有些事你该想清楚。”
“什……什么?”
沈妤眼波一闪,抬手拂下袖子上的落花:“殿下以为陛下是糊涂了,还是真的信了这可笑的栽赃陷害?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谁都知道,这很可能是有人用皇家忌讳的巫蛊之术陷害贤妃娘娘。可是陛下明知是陷害,依旧要处死贤妃娘娘、抄了傅家,殿下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吗?”
过了许久,郁瑄才不甘心道:“是因为我。”
沈妤道:“我早就说过,陛下是用血腥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皇位的,他又一向多疑,且小心眼、记仇,宴会才过去多久,你做的事他还没有忘记。”
郁瑄声音沙哑,又充满着懊悔和怨恨:“所以,父皇要借着此事给我一个教训。”
“是啊,宴会上发生的事,的确惹恼了陛下,他没想换太子,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放任你为所欲为。所以,他用傅贤妃的死警告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可以给你,自然也可以收回。另外,他想制衡你和景王,所以抄了傅家。现在,殿下和景王一样,没有母妃,没有母族,谁胜谁负,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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