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半个月,王言终于回到了晋陵。
先去把拿回来的东西送给了宋父宋母以后,还不待他了解一下厂里这一段时间的情况,便被徐县长叫去到了县里。
“舍得回来了?你胆子是真大啊。”
徐县长看着对面抽烟喝茶水的王言,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送媳妇去大学,顺势在最高学府、影响力最大的学府之一的大学图书馆门口开坛演讲,折服了全部的学生,招来了记者,直达天听。
从第三天开始,他这边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省、市两级的办公室、发改等各种部门,全都打了电话过来。之后就是北京的相关考察组,定了时间……
王言笑道:“领导啊,咱们不能光是闷头干事儿,咱们得让更大的领导们看到咱们的努力。你说说,咱们晋陵这么大好一片的局面,牛仔裤都卖出省外了,我刚才看着咱们鞋服厂外面围了一堆人,那都是别的地方过来批发咱们牛仔裤的。
楼都盖一半了,柏油路修了三公里,水泥路修了十公里,自来水都开始入户了,县里上下班骑自行车都堵车了,这么多的大事儿,竟然只在相关的单位里流传,大领导们都不太清楚,这能行吗?全国谁有咱们干的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拨款、政策,给到咱们,那咱们就能更快速的发展。往市里那路,都多长时间了?市里就是不修。我跟你说啊,领导,也就是你脾气好,这要是换了我,我都堵市委门口去,给领导当秘书,领导去哪我去哪,你看他批不批。”
“你看他收不收拾你。”徐县长无语的摆手。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晋陵县二十四万人民,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越说越没谱了,”
徐县长轻轻的拍了桌子,说起了正事儿,“考察组三天后过来,到时候你跟着一起接待一下,招待的事儿……”
“领导,这么点儿钱你也不愿意掏啊?”王言说道,“我不跟你争,算纺织厂的,住在招待所,吃喝在纺织厂领导干部先进工人的小灶。”
“本来就是考察纺织厂的,知道多少人吗?五十六人!还余出了十四人待定!这么多人呆上十天八天的,吃喝都得高标准,这是一点儿钱吗?”
“纺织厂出,你是领导,你说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
“就按照你说的来吧,县里食堂还真拿不出手。”
“点我呢?领导?这样,县政府的食堂给我们,按照你们现有的标准,这钱算成补贴,我们再贴一部分,提高一下伙食标准,也找大师傅好好做一做。领导干部得吃好,不吃好怎么为人民服务?”
“你这就是典型的腐败思想。”
“你就说要不要吧?”
“肯定要啊,今天就办,明天就开始。你放心啊王言,这个钱肯定一分都不差你们的。”
徐县长也是实用主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当然也知道,是因为他放了太多的权限给纺织厂,并且两人相处、配合的都很好,王言这才支持他的,属于投桃报李。
毕竟县里的领导干部,对于纺织厂的领导干部甚至是职工的待遇,颇有一些微词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不平衡。这队伍带起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也是纺织厂的局面更好了,拿一些余钱改善一下县里的领导干部的待遇,这个好肯定是记在他徐县长头上的,其次当然就是王言了。
其实相当一部分领导干部,逢年过节都是有收到过纺织厂送的礼的。是纺织厂集体采购,统一赠送,谁也说不出什么。
现在的纺织厂正经是盘根错节,有的县里的领导干部,就是纺织厂干部的家属,有的安排了远房的什么亲戚,安排了农村的亲戚,本地的领导干部基本都绑到一块了。
眼见王言没什么表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徐县长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儿,广交会那边下个月就开始了,咱们的织机有名额,你抓紧安排厂领导带队,运两台机器过去参展。不管怎么说,只要卖出去赚的就是外汇,全国都缺外汇。这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只要能赚外汇,以后咱们纺织厂的业务,就好开展了许多。而且还能顺便拿着牛仔裤过去,不给咱们卖衣服的名额,咱们偷偷过去找那些外国人谈,只要谈成了,赚的肯定比现在更多。
这点你可得注意啊,我听说别的地方也开始卖牛仔裤了,这说明他们已经解决了生产问题。过不了多久,全国都是卖牛仔裤的,咱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王言笑了笑:“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但是问题不大。人民群众还是知道好坏的。咱们的牛仔裤质量,比香港、外国来的好了不少,我不信他们做的有咱们的牛仔裤好,人民群众又不傻。
等这几天我研究一下,推出牛仔外套,再做一双运动鞋出来,来一个一套的搭配,他们再跟,咱们再出新品。这是一种潮流,外国人叫fashion,叫作时尚。只要我们一直做引领者,一直站在潮头,那么终究还是我们赚的更多。
为什么我一直强调,我们要做品牌?就是要让我们广大的人民群众,一听到我们晋陵牌,想到的就是好,就是时尚。达成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我们就成功了。”
“你有想法就行,千万别陷入被动。服装生产的职工可是已经一千多人了,其中还有一些是从农村来的。让他们来,容易。效益不好,想让他们回去,那可就难了,是要出乱子的。”
“我不仅不让他们回去,还要让更多的人过来,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多了我不敢说,晋陵二十四万人民,全部脱离贫困,我还是有把握的。”
“别吹牛,还是要用心干事情,靠嘴是说不出来的,还是要做出来。纺织厂和县里能有今天的好局面,全靠你研究出来的喷水织机,可咱们也只有一个喷水织机,还不是最先进的。现在可不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还是要撸起袖子使劲干。”
“要不说你是领导呢,就是有这个危机意识。厂里的某些干部的思想觉悟就严重不足,觉得现在就可以了,就开始坐享其成,不思进取,太没出息了。回头我得开个班,让老厂长给他们讲一讲思想,传达一下精神。”
王言捧了一句,转而问道:“领导,还有什么指示吗?”
“就这两件事,招待的事儿,你让人跟陈平原对接一下吧。”
陈平原就是后来的陈县长,在剧中支持雷东宝,现在是县委办公室主任,是县常委,在县里当然是很有地位的。
徐县长哎了一声,好奇的问道,“你在北大、安云大学、工学院,都忽悠了一遍,有大学生愿意来咱们这吗?”
“肯定有啊,但是没有那么多就是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县里的发展那是日新月异,我跟这三个大学都沟通好了,明年夏天,校领导带队,咱们厂报销,一个学校一百个学生、十个教职工,来咱们晋陵看一看咱们的新面貌。”
“到处都是工地,都是大坑,都是灰尘,哪有新面貌啊?”徐县长好笑的摇头。
“这就是新面貌,展示的就是咱们的活力。什么地方都有那么多钱,开那么多的工吗?什么地方,都有咱们这边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吗?什么地方都像咱们似的,把农民带进城里吗?这就是咱们的成功啊,领导。”
王言笑道,“我这次去北京可是看到了,那北京的工人同志们,也没多少住楼房的,都住大杂院呢。咱们这可是比北京都领先了啊。”
“你说这个倒是实情,可北京人太多了,九百万人啊,人家一家工厂就是几千上万的职工,哪发的起楼啊。”
“你看看,领导,咱没白干,到现在也就一年嘛,这就比首都人民过的都好了。我这次去光顾着忽悠人,宣传咱们晋陵了,没怎么拍照。回头我得安排厂里的宣传干事去北京照一圈去,也让咱们县里的人民看看首都人民到底生活的怎么样,提升一下咱们人民群众的幸福感。”
“你可够损的。这要是传出去,北京的领导估计得气进医院去,说不好都能杀过来。”
“那心眼儿也太小了。”
徐县长笑了笑:“关键你也太气人了。”
“真得发一发。咱们县有县报,回头就出一期全版面都是照片的。我回去就安排宣传干事去北京。得展示出咱们县的志气来,要超越首都人民的生活。”
“那我怕是回不了北京了。”
王言哈哈笑,喝光了茶水,掐了烟,站起了身:“我先走了,领导,回去安排安排。”
徐县长笑着摆手……
回到厂里,叫上了老厂长等主要领导,大家一起在外面溜达,同时王言也还算详细的了解了一番过去多半个月的情况。
总的来说,一切顺利。又新建了几个简易的厂房,新增了二百多个工人,新组建了两条服装生产线,一条纺织生产线。
纺织厂当然不可能是全力以赴的去做牛仔布,同时还要供应县里各种布料。这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民生问题。
下边乡镇的供销社的布料,绝大多数都是纺织厂在供应的。农民们拿着辛苦攒的钱,弄着好不容易换来的票,买布回去自己裁缝衣服,或是做一些被面之类,这是必要保障的。
事实上,纺织厂现在合并的厂子,大多都是民生所系。
比如化工厂生产的肥皂、洗衣粉、化肥等等,造纸厂生产的纸本,生产文具的小作坊,农机农具等等,这些都是纺织厂合并的,也是要做好保障的……
如此一路说笑着,不觉得便走到了工地。
如今的工程已经盖了四层楼,年前肯定能封顶。之所以速度慢,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材料供应不上。
在七八十年代,或者说在九十年代以前,盖的楼房都是砖混的。这样的楼强度当然不高,所以普遍是五六层。到了八九十年代,建筑采用的钢筋混凝土,但是楼板用的多是预制板,而后拼装的,其抗震、防水等指标都相对较差。
纺织厂盖的楼,采用的是现代的建筑模式,全都是钢筋框架浇筑混凝土的板楼。但是县里的工厂,要保障整个县的运转,现在到处都是工地,当然不可能全都供应到这边。
而他们又不敢像纺织厂这样,一直在进行扩张,他们怕之后效益又不好了,人员问题没办法解决。尽管纺织厂已经说了兜底,但他们也不敢放大了生产规模,包括县里的意思也是谨慎,王言也没再多说,毕竟还没有要到大兴土木的时候。
另一方面,盖房的工人们不是一直干的。好像之前的雷东宝,这都是公社出的劳力,他们在弄忙的时候是要回去的。而晋陵这边,小麦是一年两熟,这也要相当一部分劳力去干农活。
如此这才拉长了建筑时间。
不过倒也没耽搁太多,毕竟新建成的小区内的道路、造景,也是可以做的。
之所以没盖更大、更高,是因为目前来讲,并没有那个必要,还不到享受的时候。另外一点,现在的电梯不发达,一个电梯也挺贵的,不划算……
“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了。”老祁厂长背着手,看着工地上的热闹,一脸的笑意。
随行的其他领导也是差不多的样子,都很有几分向往。在以前,他们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的工厂就要盖楼了。
“还是楼房好啊,你看看,就占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就安置了两千三百五十六人。”老祁厂长转头看着王言,说道,“咱们再盖二十栋,厂里的职工就全都住进去了。”
“那怎么够呢。”王言笑了笑,“咱们还要盖两百栋,两千栋,要让全县人民,都享受到才行。”
“我一直觉得你说的不现实,那就是有人不愿意离开村里,人离乡贱,还有落叶归根,都是传统的老思想,你就是不信。”
“城里有更好的生活,赚的也更多,也更轻松一些,又不没收他们的宅基地,我就不信,他们不愿意进城。”
王言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说,他转而说道,“下个月就是广交会,老厂长有没有想法?”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熬不住了。再说我又不懂外国的鸟语,怎么跟人家谈生意?你是大学生,懂鸟语,要不还是你去吧?”
“如果我们必须要外汇,我肯定亲自出马去忽悠洋鬼子,可咱们的织机现在还是供不应求,也没有硬性的必须赚外汇的要求,那咱们开开张也就行了。相对来说,咱们有竞争力的还是价格低廉,在技术上,我们目前并没有优势。
现在是一美元兑咱们一块五,我想,定价就按照咱们现在的价格,把单位换成美元,一台我们多赚一半就差不多了。谈价格的时候,把价要高一些,再让出来一些,基本也就是这个价格了。老厂长,你要是不想去,那就让老李去,也没有指标,卖不卖的出去都没问题。”
“让他去吧,他办事儿可靠,再找个靠谱的翻译也就行了。”
王言含笑点头:“老李?”
曾经被王言堵在办公室,指着鼻子骂的老李,应声点头:“我没问题,服从命令听指挥。我这把老骨头啊,还能再干几年呢。”
“五十多岁,还没到老骨头的程度呢,人家那些专家教授,不也还是刻苦攻坚呢?北京的那些领导们,六七十岁了,不也还是为国筹谋呢?要人老心不老,保持斗志。”
王言背着手,说道,“说到斗志,今天我跟徐县长聊到了思想觉悟的问题。近来,我们厂的一些领导干部可是懈怠了啊,开始讲究吃喝,讲究规矩,讲究上下尊卑!更有甚者,我听说还骚扰人家女同志?看不起我们厂里的农民职工?
凭什么?嗯?他们算老几啊?
我不客气的讲,纺织厂有今天,我个人的功劳要占五成,剩下的五成是集体戮力同心,艰苦奋斗而来。我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敢居功,不敢说是我一个人扛起了纺织厂。他们竟然心安理得,觉得是他们造就了今天,他们居功至伟?
一个个耍威风、搞腐败,不思进取,这是我们党的领导干部应该有的行为吗?人民怎么看我们的党?这是自绝于人民!
这些人,要查!查了,要办!别管什么关系,什么贡献,全都抓了送去清河道、修水库!
同时,我们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我提议,组成领导干部学习班,集体进行思想学习,一方面,纠正老同志的思想,另一方面,也有一个我们厂内的党校的作用,培养我们的年轻骨干。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厂安全生产制度,有行为规范,党章也有党员的要求,但就是有人搞破坏,有人反集体,他们藏在集体之中做蛀虫,非要到事发遮不住了,我们才知道,才处理。这不行!
我们要有一个完善的厂内监督、巡查制度,我觉得可以成立一个巡查部门,同时我们要设立举报制度。有些人顾虑太多,不敢举报,这不行,我们要跟不正之风作斗争,跟破坏集体的恶贼作斗争,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们集体的成果。
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全厂的领导干部,先进、优秀的职工,都来厂里开大会,我亲自主持。明天会上讲的,必须落实到每一个职工身上!”
没人敢说话,王言的态度,以及其中的一些用词,说明了一切。
只有老厂长叹了口气,说道:“王言啊,现在是关键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缓和一些?不要搞内斗?”
“老厂长,每一天都是关键,对于有些人的行为,我们坚决不能姑息,早发现,早惩治,否则只会对我们集体造成更大的破坏。
谁不想好了,那我们就要让他不好,我们要持续的净化我们的队伍,只有这样,我们厂才能有更好的发展。老厂长你就别劝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必须严惩!”
老厂长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王言倒是没有什么失望与否的感觉,因为这是必然的事情,人总是多变的,几个月以前都是兢兢业业的好同志,然而随着工厂的快速扩张,权力得到增长,一些人守不住底线是正常的。
相应的,他在这个时候,设立监督、巡查制度,自然也是正常的,必要狠狠的收拾一批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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