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泽尔沉默了。
他真的很奇怪。
说他想死,可在每一次生死关头他都会精准找到里希,说他不想死吧,他又不像别的海洋族老实呆在高塔里,而是每天跑出去自我折磨。
对里希来说,他是个令人头疼的病人。
奥泽尔抬起眼皮,金色的眸子有些许暗淡,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太多希望到最后只会痛苦。”
里希无语,直言,“别跟他废话了,我们直接把他架过去!”
说完他就要动手,奥泽尔一下就炸了毛,宽大的翅膀挥展开来,抖落了一地鸟毛。
“打架我奉陪,不过不知道他这么软绵绵的家伙哪里来的力气?”
里希更怒,他还能让这毛孩子骑在头上拉屎不成?于是扯住好友,
“秋褐!你触须呢?召出来,他区区一只傻鸟,还能打得过你吗?”
“有胆你就来啊!”
二人剑拔弩张,秋褐长长一声叹息,摇摇头。
“里希,如果他不想见,我们也不能强行带过去。”
“哈?”
里希急的想翘尾巴,却发现自己的尾巴早就变成了双腿。
“奥泽尔,不管怎么说,前几天你救了洛眠大人。”
秋褐拉着里希退后,给他留出安全的距离。
“洛眠大人很感谢你出手相助,因此想邀请你喝下午茶,她会一直等你的。”
“…下午茶?”
“没错,下午茶。”
奥泽尔“切”了一声,慢慢挪开翅膀,
“虚伪。”
“这小子——”
“奥泽尔,选择的权利在你,她会等你的。”
里希不懂秋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理智告诉他,自己最好闭嘴。
“随便,那就让她等啊。”
奥泽尔换了个放松点的姿势,翘起二郎腿,有点漫不经心。
秋褐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顺手拿起奥泽尔的健康检测报告,问里希,
“里希,他伤势怎么样?”
那金边镜框闪着狡黠的光。
“退化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八了,长出的单只翅膀撕裂了皮肤,骨头也断了一截,怎么说...也得休息十天半个月吧。”
听到这个消息,奥泽尔的双眸有一瞬失神。
“十天半个月?”
“我不能接受!”
“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里希身为军医可从不惯着他,话语直接,毫不避讳,“下一只翅膀长出来的时候,你的骨头还会再断两根,接着就是你的腿...我记得你是河乌吧?那双腿化骨时遭的罪可难以想象啊。”
“当年我还在军队的时候,可亲自治疗过退化的河乌,那场面...嘶,想想都撕心裂肺。”
“出去!”
奥泽尔高声怒斥,但因为扯到伤口,又重重垂下了头,猛地咳嗽起来。
掌心里,一小片红血发黑。
可恶...
“可以了,里希。”
秋褐打断还想继续说的里希,交代道,“你先休息吧。”
...
走出手术室,里希让小水母把奥泽尔推进病房。
“啊...又是我?”
小水母显然很不想伺候奥泽尔。
“对,就是你,现在整个医院没有倒下的只剩你和我了,所以,努力吧小粉。”
里希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小水母呆头呆脑地点点头,等二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里希先生!我不叫小粉!!”
“噗。”
秋褐突然扑哧笑出声。
里希不解,“你从刚才就神神叨叨的,什么意思?”
只见秋褐撩开长发,露出浅褐色的鳍,上面的芯片正散发着波光。
这是芯片正在通话的状态。
“里希先生,他说...他不叫小粉!”
洛眠的声音从芯片里传来,里希一惊,立刻捂住了脸。
“域主大人!您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
“就刚刚,临时起意。”
洛眠试着调出影像画面,由于曼斯遗海的信号不好,她的幻影有些模糊。
“洛眠大人刚刚发来了信息,说奥泽尔行为反常,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不过因为他自尊心太强,我们不能强硬,所以给他个阶梯,好让他自己下来。”
秋褐顿了顿,又补充,“或许,他并不是想求死。”
“不是想求死么...”
里希神色有些凝重。
“我还以为,他只是接受不了现实而自残...”
自从奥泽尔来到曼斯遗海,他就是个棘手的病人。不过彼时医院还有几位医生,里希不常接触他,只是偶尔听闻关于他的事迹。
几个月前,医院的医生慢慢离开,只剩下里希自己。当他直面奥泽尔时才发现,这只疯鸟的情况有多糟糕。
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身伤,灼烧、碰伤、退化产生的撕裂...抑制药似乎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可他却乐此不疲地重复着折磨,尽管他的退化速度已经打破了新高。
“域主大人心思细腻...”
里希抓了抓头发,突然觉得刚刚说话有点重了。
“那疯鸟...我是说奥泽尔,他会见您吗?”
那么倔的人。
洛眠慢慢转了转眼珠,视线似乎在盯着玻璃窗外的海域。
“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借用了一点吸引小鸟的手段。
对于这个世界的海鸟族来说,不知道能有几成用。
“但我想,他既然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一定不想那么快死去吧。”
洛眠的声音温柔且飘渺,像是要把整个曼斯遗海都包裹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褐望着她的侧颜,不禁心想,这里的哪个海洋族不是这样呢?
他和奥泽尔或许都是一样的。
“秋褐?”
“啊...”
从出神中被叫回来,秋褐对上洛眠关切的眸子。
“送货的浮游车来了。”
“对,我去迎一下。”
“里希也去吧?”
洛眠提议,“医院差那么多东西,我就买了不少机器人来,帮里希打下手。”
“天...机器人!域主大人,您简直是神。”
里希感动得快要哭了。
“天知道我和小粉两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医院有多痛苦!我这就去!走,秋褐,我们一起。”
洛眠看他们高兴,也乐得开心,开玩笑说,“不过,小粉说他不叫小粉。”
“哦对。”里希认真想了想,转身对玻璃门内的小水母招招手,“小绯,过来帮忙了!”
小绯...
洛眠望天,好像和小粉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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