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老牛家闹了起来,牛婆子回到家中,一看见自己闺女那张肿的老高的脸,顿时发了疯一般的跑去了西厢房牛二丁的屋子。
她一脚踹开房门,连鞋都没脱就上了炕,把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范氏打头昏脑胀、眼前金星直冒。
范氏被牛婆子披头散发,仿若厉鬼一样的神情吓的半天都没敢吭声,最后还是牛二丁起来,把牛婆子强拖了出去。
不一会就传来了范氏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在寂静的村子里传的老远。
曼舟的屋中依然点着蜡,她正在仔细读白天顾砚初给她的那本书。
现在,一般人若是生病了,大多都是由郎中开方子,然后在药铺里抓药拿回家中,用药炉熬煮以后再用。
而这本书中的方子,却是提前制好的现成膏方。
每次挖出一勺,用开水冲开调匀,直接服用就成。
她在书中选了几种现下较常用的方子,仔细的琢磨起了里面的用药。
最后将熬制膏方所需用的材料一一誊抄在了纸上。
而东边茅草屋里的顾砚初却是躺在炕上,没有丝毫的睡意,漆黑的屋子里,他的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
身边的炕上,就放着从那人身上摸出来的信。
信用蜡封了口,他并没有拆开,而是在思索着那个人的身份。
不起眼的一身青色的袍服,小腿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带,有些功夫在身上,但武功并不高。
看起来像是个送信跑腿的,可是,如果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为什么会被好几个人追杀。
但如果是一封重要的信,又怎么会派这样一个身手不怎么样的人来送。
顾砚初想起了明空对他说过的话,现在皇帝的年纪大了,膝下有四位皇子争储。
自太子在十三年前被贬为庶人以后,老皇帝迟迟没有再立新太子。
十三年前,皇帝病重,终日昏睡不醒,太子衣不解带的亲自服侍在侧。
经过将近半月,皇帝的病情总算有所好转,慢慢的能自己坐起来不用人扶了。
一日,太子正要亲自服侍皇帝用药,却不知怎么的,小宫女在床前一下子打翻了药碗。
碗里的汤药悉数洒在了床褥之上,顿时,明黄色的被褥就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小宫女吓的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见皇帝和太子都盯着汤药染黑的地方沉思。
那名小宫女自顾自的站起身,目露凶光,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就朝皇帝刺了过去。
屋中的几名太监吓的大惊失色,立刻全都扑了上去,老皇帝也迅速的拉起被子挡在胸前。
好在小宫女及时被太监拉住,这才有惊无险。
几人合力将她摁倒在地上,老皇帝又惊又怒的问她受何人指使。
小宫女抬眼看向太子,只道了一句:“奴才无用,不能助太子殿下提前登基。”
说罢,咬碎口中的蜡丸,脖子一歪,立时就气绝身亡了。
恰在此时,皇帝的寝殿已经被太子的亲信带兵围住,幸得二皇子赶来相救。
太子当场被废,直接打入皇室监,后来在他的寝宫里竟然又搜出了龙袍。
最终太子被贬为庶人,受太子牵连的朝中大臣十三人,全部都被处死,这当中就包括当时的太子少师明空。
明空原名赵良韫,是太康三年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在太康十一年时,成为了太子的讲官,每日与太子相伴。
赵良韫自小就跟着父亲学医,医术相当了得,只因后来走上仕途,便绝口不提自己会医术之事,所以朝中也无人知晓。
太子被打入皇室监以后,他心知在劫难逃,便配制好了假死药提前藏在了头发之中。
经过皇后、几位皇子和朝中大臣的一再求情,皇帝同意赐几人毒酒一杯,准予保留全尸,他这才借着牢中光线昏暗,假饮毒酒躲过一劫。
赵良韫在乱葬岗里整整躺了三天,才在成堆已经发臭的尸体中悠悠转醒。
漆黑的夜里,四下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不敢站起身,只得在地上爬着挪到了树林子的深处。
见周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慢慢放下心来,身上寒冷,腹中饥饿,他靠坐在树下不禁悲从中来。
太子品性纯良,自小得他亲自教导,两人相伴十多年,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他相信太子绝不会做出逼宫弑父之事,定是遭人陷害。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思索了半天,心下渐渐有了结论。
什么人会比那日恰巧出现在皇帝寝殿内,又正好将人救下的二皇子嫌疑更大呢。
不敢再回家中再看一眼妻女,赵良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趁着夜色远远的逃离了京城。
出了京城以后,他从鞋底里抠出银票,找了个客栈把自己收拾干净。
辨别了方向,便往南行,后来到了安阳山的时候,他才决定在这里落脚。
安阳山上草药丰富,不仅山形陡峭,地势险峻,而且山路相当复杂难走。
他在山上隐藏了七八日,才发现了山腰上的一处破庙。
于是索性剃了头发,当起了和尚。
每日闲来无事便采些药材,拿到城里的药铺中卖了银钱,再换些米粮回来。
他也曾悄悄的打探过被贬为庶人的太子的下落,只听说太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直到后来再没有丝毫音信。
后来收留了顾砚初以后,他便每日教他读书习字,甚至将自己的医术也传给了他。
师徒两个相依为命,再往后又多了一个历曼舟。
小丫头惯会讨巧卖乖,隔三差五的就送些吃的喝的上山。
于是,赵良韫便两个人一起教,将自己的过往悉数告诉了他们。
顾砚初明白他的心思,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用意皆是因为他不甘心这样被人陷害。
在明空临死前,他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考取功名,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为赵良韫和太子报仇,再到他的家中看一看他的妻女是否安然。
即便明空没有这样要求他,他也打算查清楚当年的事。
师徒如父子,近十年的师徒之情,早就令顾砚初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一般。
他翻了个身,伸手将信塞到了枕头下面,这才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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