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爹反常?”
朱未希狠狠瞪了小裴爷一眼,“我是我爹第一个女儿,他盼了多少年呢!”
瞪我干嘛?
我这也是为了化念解魔。
小裴爷忍不住又问一句:“你两个妹子呢,你爹还疼吗?”
“也疼的,但没有我这么疼,我爹最多逗逗她们,也不抱。”
朱未希:“因为这个原因,二妹、三妹打小就嫉妒我,总说爹偏心。可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小裴爷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小裴爷挠挠下巴,心说你们女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的确有道理。
毛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朱旋久想要一个女儿,千盼万盼盼来了,自然就宠爱一些。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逃不过“稀罕”二字。
大女儿稀罕了,二女儿,三女儿也就平常了。
而朱未希也对得起这份宠爱,朱旋久卧病几个月,她就往娘家跑了几个月。
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又毫无畏惧的站出来。
亲情就是如此,你付出一点,我回报一点,掺不了假。
小裴爷看一眼晏三合,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又问道:“除了疼你这一点外,朱老爷还有什么让你难忘的事情?”
朱未希想了想,道:“我爹这人有些不合群,别人说他清高,我不觉得。这年头,有本事的人才清高;没本事的,都阿谀奉承去了。”
小裴爷一想到自己,一拍桌子:“嗯,是这个理儿!”
“我爹顾家,进了家门,官服一脱,就不喜欢往外跑。”
朱朱希:“逢年过节也喜欢闷在家里,钻研算卦风水的事。对了,我爹不饮酒,也不允许我三个哥哥饮酒,他……”
“等下。”
晏三合突然出声,“是滴酒不沾吗?”
朱未希:“滴酒不沾。”
晏三合:“为什么?”
朱未希想了想,“不知道,打我记事起,他就不喝酒。”
晏三合:“李不言,你立刻去问一下太太,问老总管也行,朱老爷为什么不喝酒。”
李不言:“我不去,黄芪,你去。”
黄芪压根不敢反驳,乖乖扭头就走。
小裴爷冲晏三合挤挤眼睛:这丫头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晏三合也只能在心里苦笑:应该是那口气还没有缓过来。
“晏姑娘。”
“嗯?”
朱未希惶惶问道:“不喝酒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
晏三合安抚她。
“化念解魔就得问得细一点,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得问到,有时还要查一查。你接着往下说。”
说什么呢?
在朱未希的心目中,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我有心事不敢和娘说,都偷偷说给爹听。我做什么,爹都支持,哪怕做错了,他都不骂我,也不和我讲大道理,只会伸手戳戳我的额头,说我是个傻孩子”。
真是个好父亲啊,比我家那位还明事理儿。
小裴爷“啧啧”两声,正要夸几句,晏三合的声音突然横出来。
“你做错过什么?”
“……”
朱未希愣了片刻,自嘲似地笑了笑,“晏姑娘,我的事和我爹的心魔没什么关系,我说其他的吧。”
“没关系的,我也想听。”
晏三合:“你就当是满足一个朋友的好奇心。”
朱未希的喉间,一时间热气翻涌。
朱府规矩大,闺中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亲朋好友之间走动,小姐们除了攀比,还是攀比。
你的衣裳好看,我的手镯值钱,眼里就那么一点俗物,无趣的很。
嫁到谢家,相夫教子,打理内宅,与人交际聊的都是家长里短。
她活二十五年,什么都有,还从未有过朋友。
“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我曾经看错过一个人。”
晏三合:“男人?”
朱未希:“是!”
娘啊!
娘啊!
娘啊!
小裴爷压抑住满心快要溢出来的好奇,故作淡定的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朱未希:“远房表哥,庚宋升,字景琰,外祖母庚家的嫡长孙。”
哪怕时隔很多年,朱未希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无法控制地战栗。
啧啧。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戏码。
但一个京城,一个洛阳庚家?
小裴爷好奇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小时候跟母亲回洛阳小住时认识的,长我三岁。”
朱未希:“他十三岁乡试第一,十四岁考上国子监,曾经是洛阳府远近闻名的神童。”
曾经?
晏三合眼中闪过暗芒。
小裴爷却只关心,“他长得怎么样?”
“你他娘的真八卦。”
呃?
小裴爷不明所以地看着李不言:“八卦是什么意思?”
李不言没好气:“自己悟。”
悟个屁!
就是骂人的意思,当他傻吗?
小裴爷心中冷笑,不问问清楚长得怎么样,回头怎么给谢大哥通风报讯?
“不言,要不你去外头走走。”
走什么走?
李不言一屁股坐下来:“我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大不了我不说话。”
晏三合无奈笑笑,偏过目光,“朱未希,你能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差。”
朱未希对上晏三合的目光,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何止不差,简直聪明绝顶。
庚家本来就是世家,名门望族里的名门望族。
庚家的男儿三岁启蒙读书,五岁入族学读书,祖上曾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七八个进士。
庚家的男儿就没有不聪明的。
庚宋升是庚家男儿中的翘楚,先生说他若是肯多放几分心思在读书上,妥妥的状元之才。
这人的长相更是不可一世,剑眉星眸,眉间还有一颗红痣。
爹说这颗痣长得极好,是文曲星下凡哩。
世人都说读书人都是傲气的。
庚宋升却不是。
世家的底蕴把他调教的温文尔雅,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若真有不足,就是这人做事喜欢偷懒,能使七分力,绝不使八分,剩下两分用来游山玩水。
“他来京城上国子监,从洛阳府出发,按理十来天就能到了。他一走,走了整整三个月。”
朱未希:“我娘在京里等得急死了,就怕在路上出什么事,还派人去洛阳府打听,结果打听的人都回来了,他还没到呢。”
娘无奈,只得报官。
官府看在爹的面子上,派衙役沿路寻找。
谁知找一圈没找着,说是多半被坏人取了性命,娘悲痛欲绝,打算亲自去庚家报丧。
箱笼都收拾好了,这人却登门了。
朱未希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人高高大大,一身风尘,脸被晒得黑乎乎的,唇角弯起来,眼神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姨母,你爬过华山吗?看过壶口瀑布?拜过五台山佛祖?看过万里长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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