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尸,就是要把死人全身上下都擦一遍,把该复原的复原,该缝合的缝合,弄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才能给死人穿衣裳。
仵作把肠子翻出来,没有完全塞进去,还露了一点在外头。
陈皮想着这好歹是将军的儿子,将军还在战场上为国杀敌呢,就又把肠子取出来,重新盘顺了,再塞进去。
这一盘,他恨得咬牙切齿。
肠子连着胃,胃在肠子的上方,竟然被扯得有些撕裂了。
当时,案子的真相还没有查清,他也不知道这肠子是郑家小儿子自己扯出来的,只当是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干的,在心里好一通骂。
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
“过了十几天后,我们几个敛尸的在一起谈起郑家的案子,其中有人说起那块藏在肠子后面的牛皮,我……”
陈皮闭了闭眼,“我才知道那肠子是郑家小儿子自己扯出来的。”
他立刻就觉得事情不对头。
那天他替郑家小儿子擦手,右手手心干干净净,只有手背上有血渍。
左手倒是一手心的血,但肠子扯出来的方向,明显是向往右边。
为什么这样呢?
他反反复复想着那天进到海棠院的情形,忽然想明白了郑家小儿子为什么左手一手心的血。
因为他右手握着刀,小腹受了伤,只能用左手捂一下。
但问题又来了。
既然确定不是左手,那郑家小儿子是怎么右手心一点血都不沾,就把自己肠子扯出来的?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如果不是他扯出来的,那又有谁会扯他的肠子?
还有……
那半块牛皮,真的是郑家小儿子自己塞进去的吗?
想到这里,陈皮浑身冷汗直下。
“冷汗下来的同时,我就想到了第二处蹊跷的地方。”
晏三合:“是哪里?”
陈皮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是那具被烧焦的女尸。”
晏三合:“大的,小的?”
陈皮:“大的。”
娘?
谢知非耳膜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不仅生疼,而且嗡嗡作响。
娘的尸体,怎么会有蹊跷?
要有蹊跷,不应该是淮右的尸体吗?
他盯着陈皮,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
“大的女尸哪里有蹊跷?”
“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是在西厢房的床上,小的躺在里面,大的躺在外面,火明显是从床头开始烧的,所以大的一双脚没烧着。”
谢知非死死的咬着牙关,声音有些发抖:“蹊跷在她的脚上?”
“是。”
陈皮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那双脚的脚背很干净,脚底却是脏的。”
“什,什么意思?”谢知非感觉心脏被什么死死攥住。
“我,我不知道……”
陈皮又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就……就……脏了呢?”
一具烧焦的尸体,脚却是白白嫩嫩的,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陈皮一下子对这双脚格外在意。
做白事的人,分男人、女人。
男人为男人敛尸;
女人为女人敛尸。
除非有特殊的情况,否则就是这个惯例。
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人是怎么想的,海棠院里,竟然就派了他一个人来。
所以,这是他做白事以来,唯一见过的女人的脚。
用清水擦拭的时候,他发现这女人的脚底很脏,不仅沾着灰,还有一块泥巴。
“我当时就想,太奇怪了,这妇人不是都搂着女儿睡觉了吗,怎么脚上还有脏呢?”
谢知非猝然一僵。
奇怪的又何止这一处,娘对淮右素来不怎么喜欢,连她的房间都极少去,更别说母女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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