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想到旁人会问这种问题。
傅司宁微微蹙眉,负手而立,看向秦不闻。
秦不闻印象中的傅司宁,似乎还是小少年的模样。
如今少年长成,剑眉星目,孑然一身。
“不如何。”
傅司宁抿唇,微微垂目,看向面前的少女。
他答,不如何。
秦不闻微微蹙眉,面露不解。
傅司宁沉声,神情似是厌恶,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情绪。
秦不闻看不懂。
“长安王就是长安王,”傅司宁的语气像是秋日浸了雨水的花叶,“她并不如何。”
他目光沉沉,却是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想要告诉秦不闻,还是在告诉自己。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
秦不闻还正纳闷费解之际,便见傅司宁往长廊另一头看去。
似乎是看到了谁,傅司宁拱手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秦不闻愣了一下,也赶忙回头看去。
长廊尽头,男人一袭水蓝色长袍,手上拿了书籍,端端地站在那里。
无数蔷薇花的映衬下,竟不及男人眉眼半分。
男人发如墨染,身姿端挺,腰线清越,仿若人间绝色。
只是现在看来,这位“绝色”的情绪似乎算不上太好。
秦不闻急忙低头:“见过公子。”
长廊那头的人没应。
不知过了多久,秦不闻听到了脚步声。
踩着蔷薇的花香,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秦不闻跟前。
头顶上传来男人的声音,但却不是对秦不闻说的。
“少卿大人讲学结束了?”
傅司宁拱拱手:“是。”
他倒也不是什么没眼力见儿的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他也不欲久留。
“在下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季君皎微微颔首。
待傅司宁离开,秦不闻才感觉到季君皎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头顶。
太安静了。
长廊之中,两人都没说话,气氛便显得格外僵持。
是秦不闻先开的口。
“大人今早没叫阿槿。”
她这样说,却是抬眸,向季君皎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
季君皎薄唇微抿,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秦不闻自然知道季君皎在想什么。
他现在肯定还在梳理他们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秦不闻可不准备等他理清楚。
她要先发制人。
“昨天晚上……”
季君皎缓缓开口,似是在斟酌要如何说才好一些。
“昨天晚上?”不等季君皎再说下去,秦不闻便轻巧地接过了话茬。
“昨天晚上大人喝醉了,阿槿侍奉大人睡下后便离开了,”秦不闻歪着头,眼眸莹润,“大人不记得了吗?”
静。
令人窒息的安静。
季君皎感觉到了心口的酸胀。
——这算什么?
他昨夜因为那个吻,思绪混乱,脑袋空白,一晚都没再睡下。
他一整晚都在思考阿槿的那个吻,今日早上不敢面对她,所以自行去了学堂授课。
他与阿槿,究竟算是什么?
季君皎自己也不清楚。
他讨厌阿槿吗?
自然是不讨厌的。
但季君皎不清楚,这种“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那对于他,对于阿槿而言,都太唐突了。
他曾无意听见,阿槿说喜欢他。
但是,“喜欢”是什么呢?
季君皎未动过情,并不熟悉那种情愫。
倘若他唐突地跟阿槿在一起了,事后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喜欢”,对于阿槿来说,便太不公平了。
女子最注重的便是名节。
他便也罢了,若是阿槿日后真的找到了称心之人,难保那人不会在意这些。
他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葬送了一位女子的后半生。
可是……
可是,倘若他真的也是喜欢着阿槿的呢?
倘若……他们真的能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季君皎自己都没注意到上扬的嘴角。
他就在这混乱的思绪中,度过了一晚,度过了今日的早课。
他原本想着,下了早课之后便要找阿槿,将这件事说清楚的。
至少他不应该拖着她,不承认也不拒绝。
——那非君子所为。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挣扎了整夜的事情,面前的少女居然这般云淡风轻遮掩了过去。
这算什么?
他有些听不清少女在说什么了。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弯弯,那双眼眸如同上好的润玉,莹着剔透的光泽。
“公子,您不必为难的。”
她这样说。
季君皎峰眉微拢。
什么叫做“你不必为难”?
好像他所有的言行与斟酌,都是在为自己开脱!
他并不是、他并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并未觉得为难。”
季君皎清楚,他自己在生气。
他压低了声音,目光沉寂如水。
少女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一瞬的僵硬。
她的眼底闪过慌乱,下一秒却仍是笑着看向男人。
“大人,昨晚的事您忘记了,阿槿也不记得了。”
少女分明是在笑着的,那双眼睛却藏着几分慌乱无措。
“好不好?”
她声音嗫嚅,似乎是带着几分恳求。
秋风吹过那满墙的蔷薇。
有花瓣无力地飘落而下,垂在男人肩头。
有花香,但似乎带着几分颓然的秋意,并不沁人。
风吹过男人长长的头发,掀起几根发丝拂过男人的手背。
——有些痒。
不知过了多久。
“好。”
秦不闻再次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男声。
压抑又冷沉,如同浸了一层冷霜。
秦不闻不觉打了个寒噤。
“我本来就不记得。”
像是带了赌气的成分,季君皎说完,转身离去。
秦不闻看着季君皎愤然离去的背影,微微挑眉。
她明白,其实现在她逼迫季君皎一步,季君皎应当也会对她袒露心迹。
但那不行,那样的“袒露”,是带着愧疚与同情的,并不长久。
秦不闻要让季君皎自己发现,他对她的喜欢,只是喜欢,不惨杂任何其他的情绪。
想到这里,秦不闻不觉长叹一口气。
秦不闻啊秦不闻,你也太坏了。
这般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她居然要这般算计。
不过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秦不闻轻笑一声。
坏人嘛,就算是目的达到,最终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她自己也清楚,她这样行不正坐不端的小人,终会受到惩罚的。
--
季君皎在与秦不闻冷战。
——准确地说,算是单方面的冷战。
季君皎仍是按部就班地讲学授课,秦不闻也仍是勤勤恳恳地侍奉季君皎的起居日常。
但是除此之外,季君皎没再跟秦不闻说过任何话。
——他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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