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心情,就是一个匪夷所思。莫惊鸢只看了一遍,立马就察觉出长姐必定被敌人诓骗落入敌手,甚至还深信不疑地朝他丢来一个可笑的圈套。
一点没夸张,那一瞬间,莫惊鸢即使面对反贼围攻王府也保持着的冷静平和的心态——瞬间崩掉,简直有种想发疯的冲动,恨不得冲到长姐面前给她两耳光。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行为,即便是他这个亲弟弟也觉得鬼火烧心,更何况是殿下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长姐的行动,和判主无异。
莫惊鸢仍然清楚的记得,他求殿下将长姐从羌州救回来之后,那个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打了个折扣的承诺……
殿下要求,救回长姐,莫氏满门自他这一代起效姬晗为主——可与长姐商议过后,却最终加了一个先决条件,“只要她不生反心,不祸及百姓”……
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也清楚地记得,姬晗在听见这句话时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嘲讽,这话放在当时并无不妥。
如今,狠狠打脸。
羌州时,他已经劳累殿下一次。他欠了殿下太多,早已还不清了……且正因为殿下如今是他的妻主,他更无法委屈强求殿下,让她捏着鼻子去救这个做出愚不可及的行为、又背叛了她的夫姐。
“长姐做出傻事,惊鸢倍感羞愧,无颜请求殿下再次救下她……可我身为莫氏子,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长姐去死。”
这话真的难以启齿。
莫惊鸢声音梗塞,一字一顿,愧疚与惶恐交加,心中苦涩难言。
那种为难,让心都快被撕成两半。
“所以,”姬晗开口,带着一丝失落与不可置信,“你不忍看姐姐送死,却舍得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是吗?”
“你觉得我是无心无情,薄恩寡义之人,就算夫郎横刀引颈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伤心,是吗?所以,我活该吗?”
莫惊鸢心中一痛,声音颤抖着立刻想要解释:“殿下——”
然而姬晗却打断了她:“你舍不得自己找死的姐姐,所以,选择让自己和孩子死在我面前,诛我的心,是吗。”
这是姬晗的第四个问句,她的情绪并没有多激动,甚至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却犹如最锋利的刀刃一般,一下一下,将他的精神凌迟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莫惊鸢蓦然落泪,心碎难言,哑声道:“殿下……我错了,您别这样说……”
他实在见不得姬晗那样哀默心死一般的失望模样,他怕极了,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起来:“殿下,我没有孩子……不对,我没有不在乎您,我爱您,真的爱您……求求您不要这样说,我真的错了……”
“我不去替她,长姐必死,殿下大事万不能耽误,惊鸢太过愚钝,想不到两全之法……”莫惊鸢第一次哭得这样崩溃,眼尾洇红潮湿,正如琉璃一般透明易碎,“殿下强大,无人可挡,我、我——”
莫惊鸢深吸一口气,觉得当时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时,也远没有现在痛苦。
他尽量平复这自己的语言,努力说得平顺一些:“……我以为,自己总归只是殿下的几分之一,是蔚蔚蓝颜中的一个……”
“殿下有情有义,令我倾心,令人拜服……可您对我越是好,我在接到长姐消息时,就越是羞愧难当……”
“您那样好,可我却是个在您生命中只出现了一年,却别有目的地靠近、甚至最后还要拖累您的一个最可恶不过的男人。”莫惊鸢泪眼戚戚,含着自厌之意。
他强撑着虚浮的身体有些踉跄地走下床榻,等到姬晗身边时,却又不敢再靠近,甚至不敢伸出手扯一扯她的衣角。
“殿下……”他哀求道,“惊鸢真的知错了,您尽管惩罚我,只是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惊鸢绝无轻视伤害殿下之心,您不要这样想我,我受不住的……”
姬晗确实有些压不住气,这搁谁谁不生气?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冷言冷语了几句,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吵架呢,就忽然让莫惊鸢破了大防,体面全失。
她一时有些僵在原地,细细消化着莫惊鸢语无伦次的话,一时没有言语。
听莫惊鸢这样说,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孩子,甚至也不相信姬千明所说的他有了孩子是事实。毕竟这样一说,在阵前是一个冲击力巨大的筹码与噱头。
他并不知情。
姬晗心中叹了一口气。
人家千娇万宠二十年的血亲情意,与一年耳鬓厮磨的妻郎情深,孰轻孰重,自然不能一刀切的粗暴比较,也不能逼着他必须分个高低贵贱,谁先谁后。
在亲人与爱人两方,一方岌岌可危,一方必胜无疑的情状下,他决绝地选择保全危急的一方,又果断解决自己不给她阻碍,是到时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姬晗既心痛恼怒于他的行为,又无法真的责怪于他。如果莫惊鸢真的明知自己有了孩子,还要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命换莫总兵活命,她真的要无语死了。
但他当然确实以为自己孑然一身。
念及此,姬晗诡异地平和两分。
这时,莫惊鸢哄着眼睛,凄楚却又认真地向她保证:“殿下,这是最后一次……我是死过一遭的人,亲恩已报,仁至义尽了。殿下,求您,别不要我……”
姬晗:“……”
她冷漠脸的攻击性有点太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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