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姜蕾蕾那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彭燕情绪不对。
“怎么了吗？来的人是谁？你不想见的话，需要我们帮忙打发吗？”
彭燕松开捏着衣角的手，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用，应该是我丈夫，我儿子，还有我婆婆。”
苏桃桃和姜蕾蕾对视一眼。
彭燕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婚姻状况。
但是也不难猜。
她和苏桃桃差不多大，还比苏桃桃大几个月，又是下乡的知青，已经结婚生子再正常不过。
彭燕摇了摇头：“不用了，他们是来接我的。”
彭燕咬了咬下嘴唇：“桃桃，蕾蕾，你们俩谁方便借我点钱？”
她和于雪梅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于雪梅比她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都是靠着补贴上的大学，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姜蕾蕾点头：“你要多少？我身上只有几百块，不够的话，我回家问我爹地要。”
她爹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彭燕点头，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姜蕾蕾：
“够了够了，不过我可能要到毕业后赚了钱才能还你，我给你打借条。”
苏桃桃担心她被骗，问她：“你借钱想做什么呢？”
彭燕说：“我不想跟他们回农村，我想在附近租间房，再做点小买卖，在这里安顿下来。”
苏桃桃定睛看着她手里的行李。
彭燕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原本是想回去把我儿子接过来再说，现在既然他们都来了，我省得回去一趟。”
苏桃桃说：“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彭燕惨败一笑，摇头：“没有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我想回城后忘记在农村那段经历，忘记我自己结过婚生过子，都觉得愧疚。”
不是他们对她不好，而是她在下乡时的经历非常不好，她的婚结得并不光彩。
“彭燕……”
彭燕摇摇头：“我自己的问题，我婆婆看起来凶，但她也是个好人。”
苏桃桃想了想说：“杜老头手里好几个院子，我问问他有适合的没有，既然不想回去，就先安顿下来再说，花不了多少钱。”
彭燕闻言红了眼睛：“谢谢你桃桃，谢谢你们。”
“钱你还需要吗？”姜蕾蕾问彭燕。
苏桃桃说：“暂时不需要了，我来想办法，钱我这里也有。”
姜蕾蕾：“那我们一块下去？方便吗？”
彭燕揩了下眼角：“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介绍他们给你们认识。”
“嗨，”姜蕾蕾又翻白眼，“他们如果对你不好，我何止嫌弃？找人弄他们都有可能，但是如果他们是你的家人，对你又好的话，认识一下无妨。”
大家说话间便来到了一楼。
抱着小男孩的男人很高大，皮肤是只有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才能晒出来的黢黑。
边上约莫五十出头的阿姨头发有些发白，高颧骨高鼻梁，抿着唇不笑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不大好惹的感觉。
“娘，安仔，定邦……”
养了一个学期的彭燕已经恢复了城里人该有的样子，本就细腻的皮肤白了好几个度。
钟定邦定睛看着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
倒是钟母目露笑意：“燕儿大变样了，娘差点认不出来，这些是你的同学啊，你们好。”
彭燕为双方一一介绍。
认识过后，于雪梅赶火车先走一步。
姜蕾蕾家里人来接，也先走一步。
她把自行车钥匙塞到彭燕手里：“我的自行车留给你们用，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如果我不在家记得给我留言。”
彭燕捏紧钥匙跟姜蕾蕾道谢。
彭燕的儿子安仔三岁不到，正是好玩的年纪，尘尘拿糖逗他。
安仔怕生，但是又好喜欢这个漂亮哥哥和他的糖，趴在爸爸的肩头腼腆地看着尘尘，又不敢伸手去拿糖。
尘尘干脆剥掉糖纸，直接把糖塞进他的嘴里。
安仔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咧嘴一笑：“谢谢哥哥。”
尘尘最喜欢当哥哥了，摸摸他的小脑袋：“不用客气，哥哥兜里还有，吃完了再给你。”
彭燕看着儿子陌生的眼神，他对尘尘都比自己亲，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苏桃桃拍拍她的肩头：“先去店里安顿下来再说吧。”
所幸他们长途跋涉，随身带来的东西并不多。
两辆自行车基本能放下所有的行李。
钟定邦是个憨厚老实，不爱说话的性子。
彭燕心里藏着事。
钟母性格开朗，一路上都是她作为代表在说话。
苏桃桃和她闲聊，得知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觉得她很了不起。
回到店里正是午市最忙的时候，苏桃桃让他们先安顿在傅远航和尘尘平时午休用的房间。
傅远航给他们倒了水，拿了些点心进来：
“你们先歇一会，喝口水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再吃饭。”
彭燕哪里好意思？
她偶尔也会来店里帮忙，二话不说跟着傅远航出去帮忙。
钟母碰了碰儿子的手臂：“你也去帮忙吧，我看着安仔就行。”
农闲时，钟定邦也会到镇上打零工，去得最多是县里的国营饭店，洗碗、砧板、上菜、下单……哪里忙不过来去哪里，这些功夫倒是难不倒他。
等大家都走了以后，钟母看着造型精美的小点心，抱着孙子叹气：
“外面的世界到底和村里不一样啊，人回到城里不一样，点心也不一样，可安仔，你爸爸是农民啊，往祖上数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本也配不起落难的金凤凰。
金凤凰肯为我们钟家生下你这个小金蛋，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安仔你要记住啊，以后不管在那里，你都是姓钟，是我们钟家的子孙后代啊。”
安仔看着打开他新世界大门的小点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放在手心，递给钟母：
“阿奶你看，漂亮哥哥给的漂亮点心，你先吃……”
钟母摇头：“阿奶不饿，安仔吃。”
安仔这才把小白兔形状的虾饺递到嘴边，一口咬掉它的耳朵：
“真好吃，不过阿奶，你记错啦，我不是小金蛋，我是安仔，谁是金凤凰呀？我不姓钟姓什么呀？”
“对对对，阿奶记错了，你是安仔，我们老钟家的安仔。”
安仔把剩下的大半个小兔子塞进钟母的嘴巴：
“阿奶你又撒谎了，每次想把好东西留给安仔吃就说自己不饿，是不是很好吃呀？”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点心的钟母红了眼：“好吃，真好吃。”
这样的点心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果彭燕最后决定要跟儿子离婚，她也舍得把安仔交给彭燕，她的安仔值得更好的生活，只有留在首都，她的安仔才能吃到这样好的点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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