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角沁出一滴泪,随之而来便看到了一珍真实的脸。
“若怡呢?”
一珍愣住,她没想到邢风刚一醒来,叫出的是这个名字,她眼里的焦急慢慢淡去,取之而来的是一种冷漠。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在关雎宫,没有圣上的意思,臣妾不敢把她怎么样。”
邢风叹了一声,感觉到一珍语气中的冷淡,说道:“朕,刚才在想,其实……若怡她,除了血统里的身不由己,她并没有错呀……”
一珍沉吟道:“是么,可惜,朝臣们不会这么想,他们……怎么容得下一个时刻准备复国的敌国余孽呢?”
邢风紧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说道:“不会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咳咳……”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支撑着坐起身子,弯下腰去咳嗽,他感到喉头一丝血腥味,吐出一看,果然见里面夹杂着血丝。
一珍似乎见怪不怪的说道:“陛下还是保住身子要紧,这些事,还是交给宰相他们去管吧!”说完就要走。
邢风抓住她的手不肯放,说道:“珍儿别走,朕不是有心袒护她……其实,在朕心里,没有人能比上珍儿,只不过……不过朕毕竟和若怡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情分,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一珍轻轻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下,扶着邢风,拍着他的背,缓缓说道:“珍儿并没有别的意思,您是皇帝,万事都要以国家为重,倘若朝臣们被激怒,恐怕你我都收拾不了残局呀!”
邢风点头说道:“还是珍儿你想的周到,可是如今……如今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珍微微一笑,道:“若是夫君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去做,如何?”
邢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如何?”
一珍说道:“先将若怡幽居在关雎宫,让其思过,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夫君,为避免嫌疑,你最好也不要去才是。”
邢风道:“朕知道,朕不会去的,之后呢?”
一珍继续说道:“知道若怡是赤焰国公主的人不多,只要他们三缄其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些侍卫都逐出宫去!至于庾相和怀苏,我想他们没有陛下的命令,是不会乱说的。”
邢风边听边点头,道:“珍儿想的果然周到,只要能保住若怡的性命,让她幽居在关雎宫就罢了,希望她能明白你我的一片苦心。”
一珍点头,心中冷笑,苦心?的确是我的一片苦心,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安抚好邢风,天已大亮,皇帝如今的身体,是没法子上朝的,于是,当朝臣们在三跪九叩起身之后,没有看到龙椅上的皇帝,而看到了帘子后面模糊的华裳夫人,和站在龙椅两旁的带刀侍卫庾怀苏和文渊。
众臣错愣,李德全又像往常一样,卯足了劲儿的喊道:“有本速奏,无本退朝!”
群臣不出声,忽然的,朝臣里站出来一个人,用很不满的声音说道:“皇上不在,我们奏什么本?”
李德全尖声道:“皇上因病不朝,大人若有本奏,只管奏,华裳夫人在此便是!”
那老臣捶胸顿足的急道:“华裳夫人?历来只有帝后同朝,她如今可不是皇后了,怎能在此垂帘?”
李德全傻眼了,此时,一珍掀开帘子,挺着个大肚子缓缓走了出来,凌厉的目光射在那大臣面上,朗声道:“不错,本宫现在不是皇后,在此垂帘,的确不合祖制,要不这样吧?把这帘子撤了,本宫就不算是垂帘了,这帘子的确碍眼,本宫看不行众位大臣的表情,怎么知道众位的心思呢?”
两名小太监真的上来把帘子给撤了,一珍照例坐回去,见那名大臣错愣的站着,微笑道:“这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那大臣气的不轻,指着一珍便骂道:“你,你,你……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乘着皇上龙体不适,就在此……在此……”
一珍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李德全,道:“念!”
李德全打开念道:“圣上有旨,朕躬违和,着华裳夫人同朝理政,百官应尽心效命,不得违抗,钦——此——”
最后两个字,拖得长长的音,把众位大臣的心也吊了起来,像庾相谭相那些曾经的后党,自然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能得到重用,只要他们能为百姓谋福利,谁当政,根本没有区别。
而像那些世家们,崇尚男尊女卑,自以为是的官僚,自然不会服气由女人来当朝。
于是,左边那一排大臣们纷纷跪下拥戴,而右边那一排大臣们便开始号啕大哭,甚至有人说国将不国了……
一珍懒得和他们计较,指着那个骂她的大臣说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很不满意圣上的旨意?”
那大臣当然不满意,还在骂道:“你这个妖妇!你要扰乱朝纲!我要见皇上!我们要见皇上!”
世家们在他的呼吁下,纷纷喊着要见皇上。
一珍懒得理他们,只对旁边的文渊说道:“把这为首的,拉下去!”
文渊授命,走下玉阶,揪着那大臣就要拖下去。
那大臣嚷道:“你不能拿我!你有什么资格……我要见皇上!”
一珍这时候怒了,道:“你不遵从圣旨,就是对皇上不敬!本宫就用大不敬之罪拿你,有什么不对?拉下去!”
那人懵了,边走边哭嚷着,说什么忠心耿耿之类,最后,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朝臣们大眼瞪小眼的站立着。
“你们,还有谁要像他一样的?”一珍冷冷的问道。
众臣相互看了看,由庾相带头,纷纷下跪,呼道:“微臣不敢——”
一珍微微一笑,仰起头眺望宫门之外的大好河山,虽然,她只能看到一片红墙金瓦,但是,她的心却无比满足。
如果,邢风对安若怡不是那么眷顾的话,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就插手政事。
要彻底让安若怡翻不了身,后宫,朝廷甚至是民间,她要让她身败名裂!
下朝之后,一珍去看邢风,见他正在喝药,便对侍女说道:“我来吧!”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试了试温度,才放心给邢风喝下去。
“今天朝堂上,没什么人反对吧?”
“没有,圣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呢?”一珍微笑着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呢,这下就放心了,”邢风叹道。
一珍冲他笑了笑,道:“皇上只管养好身子,万事有我呢!”
邢风感激的握住她的手,宽宏的一笑。
看着邢风服下药,安抚他睡着了,一珍这才离开。
初春的阳光很是暖和,她褪下冬装,换上明快的春衫,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关雎宫。
关雎宫里,除了墨纹,所有的下人都被调离了,里面的所有家具也都被搬空了,窗户也被钉死,只留下一个大门可供出入。
这里,已经和冷宫没有区别。
守门的侍卫见到华裳夫人来此,跪拜行礼。
一珍问道:“可有人来过?”
侍卫答道:“冯昭仪曾来探望,被小的拦住了。”
冯昭仪,就是遇之的妹妹,沁之。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的美,却比她姐姐要坚强的多。她之所以进宫,就是为了要查明她姐姐当初的死因,可是,她却受了安若怡的蛊惑,一度以为害死她姐姐的人是华裳夫人。
一珍点了点头,并不理会,带着文渊和怀苏进去了。
由于没有阳光的普照,关雎宫显得晦暗冷清,当一珍踏足这里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冷宫。
安若怡呆坐着,抱着皇长子,墨纹不知哪里去了。
“姐姐,”一珍笑着唤道。
安若怡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得意的一珍,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妹妹来啦?”
一珍微笑道:“是啊,姐姐,妹妹来看你呢!你在这儿,过的好不好呀?”
安若怡指着四周,说道:“你瞧,我过的很不好呢,好妹妹,你去和皇上说说,让我搬走吧!我……我不想呆在冷宫里面……”
一珍笑道:“恐怕不行啊!皇上为了姐姐的事,可生气了!要让姐姐在这里思过,不过嘛……”她看着皇长子,笑了笑,道:“不过,孩子总是无辜的,我来,就是把孩子带走,免得和你在这儿过这苦日子。”
安若怡的脸色立刻变了,紧紧抱住亦儒,吼道:“滚……你给我滚!我不会让你把亦儒带走的,亦儒不会跟着你走的!”
一珍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到底是沉不住气呀!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呢?哦,对了,你的儿子还在,所以用不着那样做。不过,你离那日子,也不远了。”她冲文渊使了个眼色,文渊立刻上前拉着皇长子要走。
亦儒立刻发出嚎叫声,死命抱住安若怡不肯放手:“我不走,我不要离开母妃……我不要……”
怀苏上前一指点住,他立刻瘫软下来,昏昏欲睡。
若怡惊叫道:“庾怀苏!你对他做了什么!”
怀苏淡淡说道:“点了他的昏睡穴,免得乱动。”
文渊很快将亦儒带走了,安若怡瘫在地上,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大哭起来。
一珍走到她面前,揪住她乱蓬蓬的头发,笑道:“怎么样?母子分离的痛苦,你也尝到了吧?感觉如何呀?如今只是生离,真到了死别的那一刻,又不知是什么样子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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