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唯有越来越急促的痛苦喘息声清晰入耳。

晏翎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体不正常地蜷缩着,被疼痛折磨得连神志都有些不太清醒。

晏东凰不发一语,一本一本批阅着案上的奏折。

时间缓缓流淌,安静而漫长。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喘息声似乎才有平复的趋势。

晏东凰将手里批好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抬眸看了一眼疲惫苍白的晏翎,嗓音冷漠如霜:

“朕以为苗歧元死了之后,你会安分一些,没想到你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晏翎身体一震,猝然抬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声音隐隐颤抖:“你……你早就知道……”

“朕确实知道你的底细。”晏东凰搁下笔,起身绕过御案,居高临下地看着晏翎,“朝中没有势力,没有人脉,  却最擅长蛊惑人心,借着关心之名撺掇他人与朕作对,等到朕一一铲除异己,你是不是就等坐收渔翁之利?”

就像前世一样,看似与世无争,温厚无害,暗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晏鸣铲除异己,直到最后只剩下晏东凰。

一个军功卓著的长公主,被自己亲手扶上位的皇兄忌惮谋害,最终导致皇朝颠覆,皇位易主——纵观千百年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重大动荡。

晏翎瞳眸骤缩,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晏东凰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让朕猜一猜,等其他皇子死绝,你想用什么办法对付朕?在宫里安插棋子,待朕以后有了身孕,买通稳婆让朕一尸两命?”

晏翎缓缓攥紧双手,连唇瓣都是苍白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恐惧。

“或者离间分化朕的青鸾军将领,让他们为了争夺主将一职而自相残杀?”

随着晏东凰几句话落音,晏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绝望无力地瘫软在地。

这不可能。

不可能。

他明明伪装得那么好,为什么晏东凰能这么快就洞察到他所有的心思?

晏璋和晏鸣才是野心勃勃之人,晏东凰就算怀疑,也应该先怀疑他们才是。

为什么她一双眼都盯在自己身上?

他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晏翎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恨晏东凰这么快就看穿他的心思,看透他的伪装,恨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和强悍,恨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晏翎抬手拭去脸上冷汗,忽然轻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同是天家子嗣,凭什么你能坐上这个位子,而我却连肖想都不能?晏东凰,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得对,你有资格争,甚至可以用任何手段来争。”晏东凰平静地点头,“所以你技不如人,也该认命。”

说完这句话,晏东凰冷冷吩咐:“来人!”

殿外进来四名侍卫,齐齐跪下:“请陛下吩咐。”

“安王居心叵测,蛊惑人心,图谋不轨,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贬为庶人,待伤好之后发配边关,永世不得回皇城!”

话音落下,晏翎脸色惨白:“东凰,你……你不能这么做……”

“朕当然能。”晏东凰冷冷俯视着他,“你忘了吗?朕是天子,掌杀伐大权。”

天子之位,生杀大权。

一直都是晏翎费心追逐的目标,他怎么可能忘?

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晏翎往外拖去。

晏翎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道:“晏东凰,你刚登基就铲除异己,用莫须有的罪名对付自己的哥哥,满朝文武都会不服!你没资格将我贬为庶人,我是皇子,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还健在,轮不到你贬我——啊!”

惨叫声很快取代了愤怒的叫嚣。

殿内宫人太监齐齐跪伏在地,骇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喘。

廷杖一下下落到身上,晏翎极力想忍着。

可是那种仿佛要把全身骨头都砸断的疼痛,绝不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所能忍。

哪怕咬紧牙关,依旧有痛苦的闷哼从喉咙里泄出来。

“晏东凰。”安王双手死死攥着春凳,从牙缝里挤出痛苦而颤抖的声音,“你……你以为父皇……父皇真是看重你吗?你……你以为……你以为你的母亲真是宫女吗?哈哈哈……哈哈,你才是最愚蠢的,你没资格……没资格坐这个皇位,你没资格……”

晏东凰表情漠然,不发一语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连元紫樱朝她投来担忧的目光也未曾察觉。

外面动静渐渐没了。

一名侍卫进殿跪下:“陛下,安王晕过去了。”

晏东凰声音冷淡,不辨喜怒:“打了多少?”

“二十四。”

“剩下的先欠着,改日补上。”晏东凰冷冷吩咐,“把他送回安王府,即日开始,除了宫中太医,不许任何人出入安王府。”

“是!”

殿外侍卫很快抬着昏厥的安王离去。

元紫樱悄悄觑着陛下的脸色,猜测她突然放过安王,是因为安王吐出的那几句话。

陛下的生母是宫女?

太上皇疼爱陛下是另有隐情?

虽然不知道晏翎说的是真是假,或许只是故意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晏东凰的怀疑,继而留他活口,也或许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但元紫樱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陛下。”元紫樱斟酌着开口,“安王说的那些话,陛下其实不用放在心上,陛下方才不是说他最擅长蛊惑人心?可能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目的不言而喻。”

晏东凰瞥她一眼:“你以为朕在想什么?”

元紫樱摇头:“民女不知。”

“你现在是女官了,可以自称臣。”

元紫樱沉默片刻,如实说道:“我这个女官当得有些虚,感觉名不副实。”

晏东凰转身回到案后坐下,正欲拿起奏折,耳畔却不由自主响起晏翎那番话:

你以为父皇是真心疼爱你吗?

你以为你的母亲是宫女吗?

你才是最愚蠢的,哈哈,你根本没资格当皇帝……

晏东凰眉心蹙起,眉眼多了几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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