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皱眉。
抱拳的手，捏紧。
别以为他不清楚，老大打什么主意。
把他，以及他麾下的两镇藩王卫派往东南次大陆。
老四对东南次大陆，到底是插手呢，还是不插手？
不插手，朝廷顺理成章，风光无限的平定东南次大陆，尤其是对现在，不断以燕京为中心，向外输出的两个理念、两个主张，造成巨大打击。
一旦老四因为他，选择隐忍，不行动。
这让那些，想要通过效仿燕华，得到燕华支持，改变本国现状的义军，如何看待燕华？
若老四为了燕华的理念，燕华的影响力，向东南次大陆出兵。
与他打一仗。
兄弟们怎么看老四？
大哥这是离间，兄弟们和老四的关系。
总之，只要他去了。
老四无论怎么选择，都要输掉一个方面。
朱樉抬头，直视朱标，“陛下，恕臣弟不能答应，陛下若是认为臣弟忤逆，可以夺去臣弟的两镇兵马，甚至，削掉臣弟的藩王之位。”
“臣弟告退！”
话罢，朱樉不等朱标开口，转身就走。
转身瞬间，脸变冷变黑。
以前没看出来，他们这个大哥，倒是天生的帝王。
好一个帝王无情！
朱樉身后。
朱标同样黑着脸，他想到，老二会找各种借口委婉推脱。
甚至，他都准备好了，堵住老二这些委婉借口的话术。
没想到，预想中的没有出现。
老二直接撂挑子，说不干！
甚至扬言，若是他不满意，可以夺去其两镇藩王卫，削其藩王之位！
不得不承认，这种出其不意的拒绝方式，的确让他所有计划，都无法实现。
可也太放肆了！
“或许，真该控制一下，你们手中的权柄了！”
朱樉并未听到，身后，御书房内的自言自语声。
当天，朱樉出宫，见了其他兄弟。
翌日，众兄弟早朝当面奏禀，要回封地后，朱标没有借口阻拦，兄弟们当天便启程离开金陵。
……
三天后。
兵部尚书，曹国公李景隆为主帅，傅友德为副帅，率领三镇京营新军，登上南下的火车。
随行的，还有一个庞大的军事观摩顾问团。
……
半月后。
西蒙古，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城池。
和林城。
城外，立着几根，冒着滚滚浓烟烟囱的厂房。
嗒嗒嗒……
蒸汽机轰鸣的声音中。
西蒙古可汗，马哈木在一群人的陪同下，从厂房内走出。
来到门口。
马哈木扭头，看着宽大厂房内，有些简陋的生产线旁边，轰鸣转动的蒸汽机。
唇角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片刻后，收回视线。
看向随行陪同他来参观的把秃孛罗、太平，笑道：“历时五年，咱们西蒙古，也终于有自己的蒸汽机生产线了！”
哈哈……
把秃孛罗等人，瞬间爽朗大笑。
大笑声落下后，抚胸弯腰，齐齐道：“这一切，都是可汗领导有方！”
五年时间。
他们彻底服了这位，被他们推举到可汗之位的草原狼王。
五年前。
马哈木凭借在燕华掌握的手艺，就自己攒出一台蒸汽机。
可当时那台蒸汽机，有太多问题了，除了能听个响，根本无法用于生产中。
燕华援建大明王朝的这五年时间内。
他们想尽办法，派人进入燕华援建的工厂中。
偷到了蒸汽机生产线的布局工艺。
并且，又通过贿赂管理大明工厂的官员，搞到了可用于蒸汽机密封的特种橡胶。
根据这些东西。
在马哈木的指导下。
终于攒出了，燧发枪生产线。
当然，他们这条生产线，相比燕华援建大明的，无论是工艺精美程度，亦或是生产效率，都完全没法儿比。
生产效率，更是连燕华援建大明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他们蒙古人，至少凭借自己的努力。
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
“可惜了……”太平忽然感慨道：“这回，大明新皇和燕王朱棣闹掰了，恐怕，燕华不会在援建大明先进工业设备了，而我们，也就没办法，从大明搞到这些了。”
他们有信心，通过贿赂、盗取等方式，从大明搞到这些东西。
即便搞不到全部。
也能如身后的工厂，搞来一些，再结合他们自己的土办法，拼凑。
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
毕竟，大明王朝太好渗透了。
就说那些保守派吧。
就有人希望他们壮大，帮忙牵制北境军团。
此番能建成这条蒸汽机生产线，就多亏了大明内部的保守派。
若是这些工业设备，私人工厂能拥有的话。
他们可以比现在，更加容易得到。
毕竟，中原那群私人工厂主，只要肯花大价钱，别说让他们卖设备。
就是让他们卖国，都可以。
可燕华，却不行。
他们这些年，不是没试过，联络燕华的商人、工厂主，希望花高价，通过这些人走私一些工业设备。
毕竟，燕华的绝大多数工业设备，那些普通雇工身股制工厂就有。
比如，生产自行车、马车的工业设备。
只要能搞来，改装改装，就能制作武器。
但他们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这其中，固然有燕华政权管理严密以及规范，漏洞很少的缘故。
可，那些商人、工厂主的自觉性，也令人惊讶。
马哈木听闻太平这番感触，眼中露出追忆之色，说道：“你们没去过燕华，不了解燕华。”
“咱们很难从燕华搞到这些东西，除了燕华工业体制下，工业社会的管理模式，更加紧密。”
“还有一条，至关重要。”
“你们知道，为何，在中原，称一个政权朝廷，或者家国天下，而在燕华，他们把政权称为国家！”
……
众人纷纷看向马哈木。
“这是因为，在燕王朱棣的统治下，燕华正在形成一个新的概念，民组国家的概念！”
“他们以炎黄子孙论为基础，正在塑造一个，炎黄子孙组成的国家概念，这种观念，可比中原所一直承认的汉统江山，更加团结，也更加排外。”
“对于，非他们认可的炎黄子孙，他们会有一种，本能的戒备，排外。”
……
他在燕华待了将近十年。
观察了将近十年。
这个概念。
燕王朱棣虽然没有直接对外宣称。
可他从燕华的一些政策，以及不断出现的新词汇中，却慢慢察觉到了。
朱棣最开始，推动炎黄子孙论。
建立燕华后。
国家这个词，就慢慢出现了。
他这是这些年，在西蒙古，治理西蒙古，同时不断搜集有关燕华的各种消息，慢慢对比琢磨，琢磨出来的。
“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往后咱们搞不到工业设备，工业技术。”马哈木自信且轻松笑着转移话题，再次勾起了众人好奇心。
“大明新皇，已经派出了三镇京营精锐，虽然没有对外宣称，这三镇精锐南下的目的，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我判断，极有可能是去南朝、占城。”
“大明和燕华，在陆地上，很快就会有一次，陆军对决。”
“大明皇帝，此番输的不服气嘛。”
哈哈……
认真倾听的众人，不由爽朗大笑。
金陵城外。
秦淮河中的那一战，他们可已经知道了。
大明皇帝，可谓把底裤都输了。
自己皇都的子民，竟然高呼反战、昏君。
马哈木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希望，陆军对决，大明也输了！”
大明输的越彻底。
和燕华的关系就越尖锐。
未来，彼此的冲突将越发激烈。
“到时候，咱们就对大明皇帝表忠心！用协同出兵，换取大明对咱们西蒙古的支持和帮扶，甚至，只要能得到大明新皇的好感，能得到，大明工业设备的支持，我都可以让咱们蒙古儿郎，做大明的仆从军！”
“帮他在东南次大陆上，和燕华争锋。”
把秃孛罗皱眉，“可汗，大明朝现在掌握的工业，值得咱们如此卖命吗？”
“值得！”马哈木郑重其事道：“别小看大明现在的工业实力，对，他们掌握的转炉炼钢技术，也只是最初级的，而且，依着大明的工业底蕴、工业人才，十年内，他们工业也发展不出，燕华那种，年产十万吨级的大型炼钢转炉。”
“可过去五年，燕华对大明的工业援建的各类项目，已经让大明具备了，不断复制这些工业设备的能力。”
大明现在只是，没有发展更先进工业的能力。
但燕华的援建，已经让其，掌握了复制，现有工业设备的能力。
而且，这些工业设备，门类也已经十分齐全了。
只是，产能小、效率低、劳动密集型高罢了。
他在听闻，此番燕王朱棣，一步步打出一张张底牌，让大明新皇输的一干二净。
甚至都怀疑。
燕王朱棣，是不是五年前就预料到今天。
可能有人会觉得。
既然五年前就预料到今天，为何还要扶持大明朝，拥有了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并且具备了复制能力。
或许，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他觉，他猜到了原因。
恰是因为，燕王朱棣，五年前就预料到今天这种可能性。
所以，五年前开始的援建，才会给大明这么多东西。
这是燕王朱棣，对其朱家皇族，对中原，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这种猜测，并非无凭无据。
据他观察，此王对中原的感情很深！
如此，便能解释的通了。
“大明拥有的工业设备，先进性的确落后，可适合咱们蒙古，能帮咱们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
“只要咱们西蒙古，能得到大明皇帝的欢心，一点工业设备，应该不是问题，历史上，中原的皇帝，可是很大方的！”
把秃孛罗等人笑着点头。
以前，他们对中原文化，并不喜欢。
可这些年，为了了解燕华，了解燕王这个人，他们也读了很多中原的书籍。
马哈木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
“等东南次大陆的陆上对决出结果，只要大明输了，我会亲自以西蒙古可汗的身份，前往大明，朝贡大明新皇。”
大明新皇，刚刚输掉了一场，连百姓都瞒着的对外战争。
输给了燕王朱棣。
输掉了，大明朝原本的藩属邦国。
在这种情况下。
他去朝贡，建立西蒙古和大明朝的藩属朝贡关系。
为大明新皇挽回了颜面。
他就不相信，无法博得大明皇帝的欢心！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继续迎合大明皇帝。
乃至，让他们蒙古人给大明皇帝当炮灰！
他就不信，换不来大明皇帝对西蒙古的工业援建！
“为了让大明皇帝放心，之前我们决定的吞并东蒙古计划，也要放弃，至少，未来二十年内，我们绝不能统一蒙古。”
经过这些年的准备。
其实，他们已经具备了，再次让蒙古统一的条件。
东蒙古那群还沉浸在，旧日大元美梦的酒囊饭袋，可挡不住如今的西蒙古。
但一个统一的草原。
一定会被大明视为心腹大患。
与他博得大明新皇欢心，从大明得到工业设备的计划，发生了冲突。
东蒙古，什么时候都能去统一。
可工业设备，工业化可不等人。
“我之所以，十分有信心，一定能从大明皇帝手中，得到工业设备，解决我们从无到有的问题，还有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此番，我们能建成这条生产线，是因为大明朝的保守派，为了让我们牵制蓝玉这个革新武将，统帅的强大北境军团，往后，我们也可以利用大明保守派这一点，和大明保守派达成同盟关系。”
“这些保守派，为了自身利益，可什么都能出卖。”
“而且，大明朝这些保守派，在大明朝内部，是十分庞大的，也是我们最好的利用对象。”
说到这里。
马哈木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有一句话，他没说。
他可以肯定，让大明保守派群体，战胜革新派，统制大明王朝。
大明一定会慢慢腐烂。
一个腐烂的大明王朝。
就是崛起的西蒙古，最好的养分！
“诸位！”
马哈木举起双手，仰头，看着湛蓝的长生天，“大明新皇对燕王朱棣的敌视，翻开了一个新时代！”
“在这个新时代，两个中心，两种同源，却又不同的文明，要产生激烈的碰撞！”
“所以，这个新时代，注定是战争动荡的！”
“而我们西蒙古虽然弱小，但只要把握好机会，未必没有崛起的机会！”
“所以，接下来，我们勇敢的成吉思汗子孙，不应害怕这个，充满变化，战争、动荡的时代，而要积极的参与进去，抓住一切机会，就像我们的成吉思汗一样，借助辽国、西夏、金国、宋朝的动荡和战乱，带领草原子孙崛起一般，再度崛起！”
马哈木，无疑是个极为出色的演讲家。
一番话。
落在把秃孛罗等人耳中。
所有人激动的满脸潮红。
把秃孛罗、太平带头，抚胸单膝跪地，高呼：“可汗英明，我等必将追随可汗，重现成吉思汗子孙的荣耀！”
这一日。
在草原上，昔日成吉思汗的子孙。
也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金陵‘海战’。
东南次大陆战乱，彻底拉开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动乱时代。
于此同时。
南海上。
一支舰队，在湛蓝海面航行。
蒸汽游轮，朱棣办公的舱室内。
军情司司长方瑞，双手放在膝盖上，笔直坐在朱棣的办公桌案前。
朱棣审阅着一份折子。
某刻，朱棣放下笔，抬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向方瑞，“咱们回去后，就会马上应起义军邀请，进入占城，登上东南次大陆。”
“接下来，极有可能和大明朝廷的军队，在次大陆上打一仗。”
……
“如果真的会和大明朝廷，在次大陆打一仗，那么，几乎可以预见，未来，我们和大明，要在方方面面进行竞争，甚至，扶持代理人作战，乃至，双方直接发生战争冲突。”
“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
“对你们军情司，也有了新的要求。”
“所以，从今天开始，军情司不在中原布置情报网络这一条铁律取消了。”
大哥意志坚定，要打垮他。
他也不得不取消这一条铁律。
他现在，不单单是他个人的安危。
他身后，跟着很多人。
若他败了。
妙云他们，方瑞他们这些跟随他的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呢？
新形势下。
他的底线，只能是，不把战火燃烧到中原。
其他的都要适当调整了。
方瑞郑重点头，“王爷，回去后，我马上就去安排，不过，咱们这么多年，都没在中原发展情报系统，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把情报系统，发展到朝廷核心层。”
“没关系。”朱棣摆了摆手，“慢慢来，目前为止，咱们燕华，凭借工业实力，还占据优势，情报落后一点，也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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