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西走廊往西看去,远处黄土一片,再往前走是荒凉的戈壁。
历朝历代千年的岁月中,中原几次收复河西走廊又数次失去河西走廊。
狄仁杰又道:“父亲,有件事孩儿不明白。”
狄知逊目光看着前方,“直说便是。”
“在风沙的侵蚀下再坚固的城墙都会变成沙砾,父亲若朝中修建了嘉峪关,百年后这里还是会成为一片废墟。”
听着话语,狄知逊看着自己聪明的儿子,“长安城的许侍郎讲过在这里任职要与长安城保持长久的联系,老夫会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他们,长安城这么多有智谋的人,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狄仁杰低声道:“难道还能改天换地吗?”
看他满脸的不服气,狄知逊无奈笑着。
骊山,行过冠礼之后,李泰又开始了忙碌,正值深秋,他在炉子边满头大汗,将一筐筐析出来的白糖搬出。
“魏王殿下,我们来就可以了。”侍卫拿过这筐白糖讲道。
李泰擦着额头的汗水,一阵冷风吹过这才让自己的汗水收了收。
又有侍卫来报,“魏王殿下,上官仪到了。”
李泰灌了一口水,重新披上外衣,走出作坊的时候冷风迎面吹来,这才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上官仪忙走上前说着这一次工厂建设的情况,“魏王殿下,最快今年入冬就能开工了。”
“开工是村子里的头等大事,你一定要看紧了。”
“还有一事。”上官仪匆匆跟上脚步,“兵部那边又派人来问指南针的事情了,工部的阎立本也派人来询问。”
李泰走到新的铁匠坊门口,此刻的铁匠坊扩大了近五倍,其中在铁制的架子上挂着一块块巨大的石盘,铁料刚刚煅烧后就被拿到这些巨石下。
随着巨石的一次的下压,肉眼看见铁料上剥去一层黑色的杂质。
接着是送到另一个炉子,重新煅烧,继续重复用巨石压。
直到压成薄片之后,才算是真正能用的铁料。
效率比之用硼砂来淬火更加快捷了,也更加方便了。
巨石用铁链捆绑着,为了安全起见,这些巨石加了两层保险,在上方还有一根铁柱相连,就算是铁链断了巨石也不会掉落,有那烧融在一起的铁柱固定。
这些大石头之间的距离很远,人不能靠近,拉动铁链的人相距一丈,为了保证就算是石头掉落也不会有人受伤的前提下,铁匠坊的规矩是最严的。
这是姐夫设计的技术,铁匠坊有三十号人,各一个时辰轮班干活。
站在铁匠坊外,李泰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意,被压制出来的铁片会被收集起来,用于下一阶段的锻打,塑形和打磨。
要骊山继续做指南针没有问题,现在的骊山也不是做不出来。
李泰迟疑道:“工部和兵部要指南针去找本王的姐夫,这种事情别来过问骊山,骊山不做主。”
上官仪点头道,“那就这样回复他们。”
西突厥和高昌种的棉花也到了,每到冬季前后,就是骊山最忙碌的时候,一车车的货物运入骊山,为了生产调动了整个村子的人力。
在牛闯等人的几番调整下,新的骊山纺织流水线试验完成,一匹新制的棉布被捧了出来,一众村民们又是阵阵欢呼。
当北方的寒潮直入中原,中原大地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李泰看着十多架马车离开骊山,朝着洛阳而去。
李孝恭正巧路过看到这一幕,“这就是陛下与张阳之间的约定吗?”
他站在风雪中,声音很大。
李泰站在骊山的山坡上回道:“王叔很快就会知道了。”
回应李孝恭的声音也很大,李泰几乎是喊出来的。
长安城内,曲江池边,张阳与李世民正喝着茶水。
“回鹘送消息来了,你们外交院的使者确实见到了回鹘可汗,可他们并不愿意交还薛延陀多弥可汗,朕还以为你的人手有多么神通广大。”
李世民说着话,言语中带着笑意。
张阳纠结道:“还请陛下多给我们使者一些时间。”
皇后正抱着外孙女小清清,和李玥小声讲着话。
雪花无声地落下,融化在地。
这场大雪来的很早,预示着来年的好天气。
来年的好天气对社稷有利,皇帝就很高兴,心情美丽。
王公公提着炉子,让人放上火锅,切好的羊肉就放在边上。
张阳感慨着,“还是陛下奢侈,竟用铜锅来煮。”
火锅的吃法在长安城流行得很快,让张阳感觉一种罪恶感,心情顿时不好了。
“有美酒好肉,你苦着脸做什么。”
“要不是陛下的盐铁令,我应该卖铁锅赚钱,说不定可以早点脱贫致富。”
李世民满不在乎,“你现在也很富有。”
张阳手捧着自家做的新茶杯,“回鹘的事情不能着急,李绩大将军带兵在外,也不知道能否御寒。”
李世民用筷子捞起羊肉,一边吃着讲道:“朕已经让人送去你们骊山的棉衣,你不用担心他们。”
李玥和皇后正逗弄着小清清,而小兕子像是失宠了,她一个人玩着积木正搭着房子。
雪花落在这一大家子身上。
心中牵挂着的还是洛阳的情形,朝中让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派人去洛阳查案,甚至派出了大理寺少卿还有御史马周。
秋天出发,按照现在的脚程,也该到了洛阳开始查案了。
不知道情况如何,在运输条件落后的当下,只能等洛阳那边的人送消息过来,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
李世民吃得正香,“你不吃吗?”
张阳无奈道:“回陛下,臣最近上火不宜吃羊肉。”
“呵呵呵……你就从来没有与朕共用一个锅,也不肯与朕一起用饭食。”
皇帝是满朝文武的上司,谁敢和皇帝在一个锅中捞食吃。
张阳依旧捧着自己的茶杯,“陛下此言差矣,以前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在下招待得多么热情。”
在家里用饭就不在一个锅中,而是在一张桌子上,各自吃盘中食物,心里倒也能过得去。
“朕让岑文本去看了尚书的账目,你的记账方式很好用。”
“赵国公有识人之明,他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我这人不适合理政,适合管账。”张阳呼出一口气,在冷空气化作一团雾,“陛下什么时候派人去尚书省查账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王公公也在一旁不言语。
“朕只是让人去看看,看看账目是不是出错了,眼下账目一切都好,朕很放心!你以为是朕不信任你吗?”
张阳干笑着,笑得很勉强,“怎么会呢?”
“朕还听闻骊山的工厂已经开工了?”
“嗯,生产效率很不错,前些天魏王殿下送来了消息说已经正式开始生产。”
长安城外,长孙无忌正等在城门口,这一次他是来接人的,迎接的正是从洛阳而来的一群老先生。
一架架马车到了近前,走下来的都是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些老先生也是当年学识斐然,才华横溢之辈。
不过很可惜,朝堂没有招揽到他们,这些人终究被世家给圈养了起来,成为了世家的喉舌。
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当年他们年少无知拜入世家门下。
并且被安排婚事,短短一年,身家性命都被控制在别人手中。
而现在只要世家一句话,这些活了一个甲子有余的老人家就要到长安城为科举游说。
朝中要面对的是一场与世家的舌战,这些人作为说客要来游说朝堂,就是冲着科举来的。
其中有晋一代的大学士后人,还有南朝北朝延续至今的名仕,更有前隋就名扬天下的年轻人。
这些人在当年享有盛誉,平时不出现在人前,只有世家安排事宜时,他们才会出面。
长孙无忌对一旁的下人叮嘱道:“把这些老先生都迎入长安城,安排在别院中,切记要好生照顾。”
低声嘱咐着,他还要强装笑容恭敬地站在一旁,面对着这些老家伙带着玩味儿的笑容,拿出礼数与气度。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隆冬雪大,今天本是休朝。
张阳看着自己的女儿推婴儿车玩,学着走路。
她的学习能力很差,李玥一遍遍地引导着她。
她也只会咿咿呀呀的叫唤,还不会叫人。
两位婶婶快步而来,“县侯,王公公来了。”
张阳的目光还看着自己的女儿,“把人请进来。”
王婶低声道:“是朝中的事情,需要县侯穿好官服戴好官帽,去一趟宫里。”
放下自己的二郎腿,再把茶杯也搁下,张阳伸着懒腰站起身,“说好的休朝,还要我入宫,实在可恶!”
待夫君把官服穿好,李玥拿着外衣匆匆追出门,“天寒地冻的莫要着凉了。”
张阳接过外衣披上,踩着地上的积雪,神情懒散点头。
王公公站在门外笑道:“县侯,这件外衣看着真好。”
“我们家那头熊的熊毛做出来的,本来想做毯子的,我媳妇擅自做主,给我做了一件外衣,夏天的时候那头熊掉了不少毛,收集起来用来做一些织物。”
张阳跟着他走着,“老王若是喜欢,也给安排一件,给您做个披肩。”
“不用,不用。”
王公公连连摆手。
张阳抱怨着,“家里那头熊越长越大,每到夏天他的毛可以掉一地,家里打扫时,总是能扫出不少。”
走出巷口,就瞧见了岑文本站在这里。
张阳拱手道:“见过文本兄?”
岑文本穿着单薄的官服,羡慕地瞧着张阳的外衣,“张侍郎这件外衣真不错。”
“是吧,用我家的熊毛做的。”
天气很冷,冷风吹过的时候岑文本还有些哆嗦,“人都在太极殿了。”
街道上行人很多,张阳挨着岑文本一路走,“什么人在太极殿?”
“嗷,是这样的。”岑文本解释道:“两天前,河东与清河还有范阳等地派来了十多个老先生,他们都是当年的名士,至于其中目的……张侍郎对洛阳发生的事情想必也清楚。”
“陛下去年秋天的时候颁布旨意要开科举,而这些老先生就是来游说更是来代表士族来商讨科举之策。”
张阳在路边买了三张热乎的馕饼,分给他一个,再给老王一个。
岑文本点头接过,“多谢。”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吃着,继续说着那些老先生的事情。
“赵国公也是无可奈何,朝中一边要开科举,还要安抚士族,就算是安抚,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他们也不会一直迁就。”
“这才会有这次入长安商谈科举之策,他们来的第一天要求面见陛下,都被赵国公拦下了,并且安抚他们留了一天,可也只是堪堪一天。”
张阳吃着饼好奇道:“赵国公也是两头为难吧。”
“那是自然,他们想要见陛下,陛下自然不能轻易与这些人相见,更不可能与他们言语交谈,就算是有口头承诺也不行,下官向赵国公举荐让张侍郎来主持这次商谈。”
见人脚步停下,岑文本不解道:“张侍郎?你这是怎么了?”
张阳揣着手一脸地犯难,“文本兄,你为何害我?”
“在下没有害你,而且在下与那些老先生说了张侍郎就是著书狂人日记的那位,那些老先生更乐意了,还说此番前来见不到张侍郎就不回去,宁可死在长安城。”
站在原地,张阳挪不动脚步,“文本兄,敢问在下是如何得罪你了,一句话害我两次?”
岑文本满脸的笑容,“说笑了说笑了,下官岂会害你。”
“你害我了!害人不浅!”
岑文本拉着张阳往前走一路嘱咐,“届时一定要谨记,言语间不可狂放粗野,千万不要说当今朝堂要用科举制取缔举荐制。”
“为何?”
“唉……”岑文本叹道:“老家伙们一把年纪了,要是言语不合动了气,一命呜呼了该如何是好,再者说这是赵国公交代的,朝中先瞒着,先哄着,让这些老先生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走到朱雀门前,岑文本还在念叨着,“切记!切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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