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军营向来是静悄悄的,但今日不怎的,温朗还没走近军营,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除了脚步声,还有纷杂的对话声,因为说话的人太多,听不真切,只隐隐能听见几句不好了。
难道是走水了?
温朗心脏倏然收紧,连忙加快了步伐朝军营行进,但越走近,就越发现并不像是走水,因为并没有看到着火点与烟雾。
相反,能看到一群人围在屋外,里面还不断有人捧着水进进出出。温朗记得,那是林甫江的房间。
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温朗忍不住拦住了一个同僚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同僚满脸焦急,道:“今晚营里来了刺客,那刺客像是径直冲着副将来的。他刺了副将一剑,见被人发现,就直接咬了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可那把刺副将的剑刃上淬了毒,现在营里的大夫正在加紧诊治副将呢。只是,才没一会儿,副将就已经是进的气比出得气少了,看来,这回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温朗脸色一凛,林甫江身为副将,今天本来不当值,是替自己值的班,倘若不是他临时有事要换班,可能也不会遭受这般无妄之灾。
温朗心生愧疚,连忙走进房内,果真看到林甫江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整个人正在大口喘着气。
林甫江发现了温朗,便吃力地朝他挥了挥手,温朗连忙靠近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任由林甫江抓住了他的手。
“温……温朗……”林甫江整个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气半天。
温朗担心说话会使林甫江的血液运转加快,加速他的死亡,便连忙伸出手,回握住林甫江的手,道:“你先别说话了。大夫正在给你想办法调药了,努力撑过去,你一定会没事的。”
林甫江却摇摇头,嘴角露出凄然一笑:“没……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如今……如今毒气已入肺腑……我……我是活不成了……可我……可我不甘心啊……温……温朗……你若有机会……一定……一定要替我报仇……”
林甫江这话说的让温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就仿佛他已经知道想要杀害他的人,到底是谁似的。
温朗试探地问道:“难道你知道是谁害的你吗?”
林甫江冷笑一声,竭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道:“我……我当然知道!如今……如今这整个军营里……除了敖瑾……还有谁会和我有仇……不过……不过是因为我怼了他几句……说他冷血无情……说他仗势欺人……就想置我于死地……这种人……这种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统领军队……”
林甫江这段话像是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刚刚说完,便咽了气。死前,他的双眼还睁的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而抓住温朗的手,也失去力气,垂了下去。
整个房间内,因新服将的这番话,彻底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直到大夫急匆匆拿着熬制好的药赶来,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可药煎好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去了,再也没有机会喝一口药了。
房间内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把林甫江死前的那番话听进了耳里,也记进了心里。
的确,正是从林甫江因为温月初的事和敖瑾闹掰的那刻起,林甫江在军中行事便事事不顺了起来,仿佛有人在暗暗打压他。然而他位高权重,除了敖瑾,整个军营里能够打压他的人又还能有谁呢?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都怕引火烧身,下一个人死的人,就是自己。
温朗将林甫江的手收进被子里,又替他合上了那双不瞑目的眸子,起身沉默地走到了房外。此刻,一轮皎月正挂在天上,莹白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很柔和,温朗却觉得便体发寒。
他本想将温月初的事告诉敖瑾,再求得一个原谅,让事情就这样过去。
可如今,林甫江只不过是因为心生不满,说了几句敖瑾的坏话,和敖瑾有了矛盾就招来了杀生之祸。那如果让敖瑾知道,是温月初杀的郑成仁,还有意将谋杀的罪行陷害到了他的身上,那敖瑾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温家。
温朗不敢去赌敖瑾的态度,经过这件事,他也开始思考,自己还应该继续追随敖瑾吗?这般麻木不仁,对同僚都能够痛下杀手的人,真的值得他那般敬仰,追随吗?
种种念头在温朗脑中盘旋,打架,将温朗的脑子都搅成了一团浆糊。如今,刺杀副将的背后真凶还没有真的捉到,温朗决定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他不想在真凶还没有找到的时候便武断的做出结论。直到真正确定敖瑾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才能决定是否要告知敖瑾温月初的事。
毕竟,这件事并不仅仅和敖瑾,温月初相关,还关系整个温家的前途与命运。他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堵上了整个温家的未来,若敖瑾一个不满就要灭了温家满门,对温家斩草除根,那他岂不就成了整个温家的罪人?
而副将遭到刺杀的案子,很快就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第二日清晨,衙门就派了仵作前来验尸,当然,验的是那个刺客的尸体。
刺客的容貌非常陌生,没有人见过,而脖颈间,有一道独特的刺青,就像是哪家的家纹。
众人辨识了很久,都没有熟悉的,直到温朗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才讶然发现,那正是敖瑾手中死士的刺青。
说来也是凑巧,敖瑾手中的死士,作为他手中潜藏的王牌,温朗本是不应该知晓他们身上的刺青的。可就是在几年前,温朗和敖瑾关系还十分交好的时候,曾误打误撞的撞见过。那时的敖瑾还远没如今这般暴戾冷酷,故而温朗虽然瞧见了,敖瑾也没说什么。
哪成想那时的一瞥,如今,却成为了敖瑾谋害林甫江的铁证。
温朗立刻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仵作,仵作又回去禀报了府尹。
府尹很快便派人去了威远侯府,而这次去的目的,则是要将敖瑾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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