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一声巨响。
等许锐锋再睁眼去看,门口已经多了一张凳子,有位日本军官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
这不是特高课的人。
许锐锋一眼就认出来了,经过这些天的审讯,宫本明哲带那几个人他都见过,更何况这个日本军官身后站着的日本兵和翻译官都穿着军装,根本没有特高课的便装。
“许先生,咱们终于见面了。”
老许睁开眼看着他,耳侧是那串日语落下后,被翻译官翻译完的中国话。
“咱,认识么?”
听到这儿,那日本军官回头看了一眼,本该守在牢房里的日本兵一鞠躬退了出去,只剩下翻译官和这位日本军官时,他缓缓说道:“我认识你的妻子。”
“她叫温婉对吧?”
“逃离北满的时候,身上穿着藏青色的棉袄,下身是纯黑色的棉裤,身边还跟着温老六和温大虎……”
许锐锋听到话的瞬间就皱起了眼眉!
这肯定是有人被抓了,否则这日本军官根本说不出温婉身上穿的衣服。
当天他们下乡回温婉娘家,可没打算住多少日子,加上又是猪又是鸡的,温婉连个包袱都没拿,身上也就传了这么一身。按照当时老许的想法,琢磨的是乡下没大夫,住几天就回来北满待产,谁知道碰上了接下来的事情。
要这么说,大虎或者二虎不被抓,这日本人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只是,这信息为什么没落到特高课手里?宫本明哲要知道这些东西,审讯方式肯定不是这样,他能捏着蛤蟆挤出团粉来。
“又诈我?”
老许脑子里突然浮现了那个无缘无故给自己水喝的家伙,正寻思这伙人是不是一回事,没准这都是宫本明哲在背后操控下,设置的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呢。
“那你看看这个。”
他伸手在军装上衣口袋掏了一把,往外一递。
一张照片出现在许锐锋面前。
照片是黑白的,拍摄地点是北满铁路署门口,照片中温婉、大虎、温老六三人一组被铁链子锁着,三个人站成一排。
呼。
老许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憋着这口气好半天都没喘出来。
“话呢,我不想和你说的太明白,今天来,我就问你一件事。”
这个日本军官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牢房:“那个女人临死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
一下,老许全明白了!
他是奔着绣娘来的,之前还专门审讯过绣娘,恐怕为的就是‘军列运输时刻表’,而那张照片拍摄的地点是铁路署,周围的环境来看并没有重兵把守……
“你是?”
面对许锐锋的疑问,翻译官立马上前说道:“这是铁路署的三木少佐。”
少佐?
这应该是铁路署的主要责任人了吧?
三木伸手指着照片上的温婉:“人是在黑龙江前往吉林边境线上被抓的,就在铁路边上,让我们铁路巡查队抓着的。许先生,目前来说,人还在我手里,如果你好好配合,也不是没有可能把他们从铁路署救出去……可我要是不高兴了……”他表情变得冷峻了许多:“从这儿离开以后,我一转身就把人送给特高课,经历过这些东西的你恐怕明白在宪兵队的地牢里走一遭是个什么滋味吧?”
这番话说完,三木给了许锐锋足够长的思考时间,老许也把这段时间运用到了极致。
你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温婉对这位铁路署的少佐恐怕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人家根本没有捏在手里的必要,交给特高课还能赚个人情;
你说自己知道……等于间接把绣娘给卖了,那这个三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东西挖出去,温婉遭多大罪都有可能。
该怎么说?
“能商量。”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真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那可是日本人,自己最恨的鬼子,跟这种用‘能商量’这三个字都是给他们脸了。可如果温婉没落入到他们手里,许锐锋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三木和身后的翻译官看了一眼后,却询问道:“怎么商量?”
“你不能动他们哪怕一根手指头。”
三木笑了:“老许啊,你好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情况是,你自己被关在了牢里,你的女人落在了我的手里,你觉着这个时候,你还有资格讲条件么?”
许锐锋一点没含糊的回应道:“那你怎么没把这件案子呈交给特高课办理呢?”
“按理说铁路署这么重要的东西失窃,理应由特高课侦办,铁路署的责任人会被送交宪兵司令部受审,等候上军事法庭的惩罚,这才是正常程序。”
“可你却亲自来审讯和本案无关的案犯,仅仅是因为涉案人在临死前有可能和隔壁牢房的人托付此事,这个理由难道就一点都不牵强么?”
“这说明,你根本就没把案件曝光,而是打算私下里通过自己的手段解决所有麻烦。眼巴前儿,正做的事,应该算是欺上瞒下吧?”
许锐锋不懂日军处理这种事情的基本程序,可他不是傻子,什么事该什么人管还是知道的,况且江湖上类似的猫腻已经多到了司空见惯的程度,这要还看不明白,他大老许还混什么江湖。
“我想起来了。”
老许一直看三木觉着面熟,直到这一秒,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的事才被想起来:“李邵阳李老爷子演讲那一天,你也在台上吧?”
三木一皱眉,他算是彻底让人捅到了肋巴上,那可是他的痛啊。
“李老爷子被逼着给日本人做宣传结果死在了演讲台上,在军方你算是捅了大篓子,这要是没人保着,这身官衣儿都该脱了,可今天还能出现在这儿,三木,你根儿够硬的。”
“有了这次失误,你才害怕的吧?怕这件事报上去,被一遭结算,直接扔到军事法庭,没准连命都没了,这才顶着如此大的风险私自行动,还扣下了特高课一直抓捕的重犯,我说的对么。”
许锐锋步步紧逼道:“刚才你说啥?说我没资格谈判,要是我把咱俩之间这些话都和宫本明哲说了,你猜,你那铁路署少佐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
“宫本明哲要是公正严明,你死定了;他要是暗藏心思替你把事情压了下来,更可怕,三木啊,你下半辈子都有小辫子捏在了人家手里,到时候这宫本想听狗叫你也得‘汪汪’两声。”
“八嘎!”
老许几句话把三木给说急了,他顶着一脑门子火气直接站了起来,冲着许锐锋瞪起了眼睛。
“你信不信我回去就……”
“我信!”
许锐锋立即说道:“可那之后你要面临的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你敢动温婉,可你敢继续动我么?”
“铁路署的少佐私下审讯特高课犯人,在已经审死了一个的情况下,再审死一个,你背后的根子无论多硬,也扛不住询问吧?”
“到时候,运往北满方面的军列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你猜你们那个关东军司令部的聪明人会不会想到有可能是这儿除了问题,又或者说,你觉着能盘踞东北的关东军司令部里全是傻子?”
“届时,你欺上瞒下、玩忽职守、因李邵阳事件为日本抹黑的种种事情一旦爆发出来,被坑的可不止是自己,很可能连你背后那棵大树都得让人连根儿砍了!”
双方怒视之下,许锐锋突然话锋一转:“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步呢?”
“我说过,这件事有商量。”
三木顺了一口气,慢悠悠的坐下,大老许说的那些话仿佛就在他头顶压着,这也是这些天寝食难安的原因。
“你想怎么商量?”
“给我一天时间,隔一天你再来,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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