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大红色棉马甲、内衬棉袍的曲光从抽屉里拿出了托人买的银白色柯尔特,他紧张的直咽口水,等待着楼下的厮杀声。
这一刻,时间长的像是一根几秒间被无限延伸的线,让你听着自己的心跳口干舌燥。
终于,那一声嘶喊出现。
“让曲光出来!”
打卡车上蹦下去的四宝子拎着铡草刀刚踏进商行,所面对的便是坐在麻袋上的一群汉子,这群人和百乐门那些可不一样,看见他们进来不慌不忙,有拎着火车站勾麻袋用的铁钩的、有拎着斧头的,就是没有一个露出惊恐。
一瞧见这些人,四宝子便聚精会神了起来,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些人,个顶个都是硬茬,城里养尊处优的流氓可没有他们身上的血性。
“我们大当家让我传句话,说是当年给了许爷的面子,今天能不能还了,要是能,奶、头、山和大老许依然是里外的交好。”
奶、头、山?
土匪!
曲光这小子为了保命,花大价钱竟然去滨绥图佳雇佣了土匪看家护院,这是真给逼急了,就不怕等这件事结束了,人家掉过头直接砸了你的窑?
曲羡明紧了紧手里的叉子,徐蛮子鼻翼揪揪了起来,眼前这群人都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亡命徒是和如同绵羊一般的老百姓比,真要是碰上这群吃生米的,结果肯定不好说,人家才是真正过刀尖舔血日子的主儿。
见没人搭话,为首的大光头也不墨迹了,说了句:“留个蔓吧。”
话音刚落,慢吞吞走了过来。
是走,不是奋力奔跑借着冲劲儿,也不是嘶喊着制造气势,这几步路宛如吃饭喝水般平静,像是专门过来给你一刀,然后留个笑脸再飘然离去似得。
最骇人听闻的是,爆出了奶、头、山的名号就等于告诉了四宝子他们不光有枪,还随时都敢放。
“四哥。”
徐蛮子咽了口唾沫。
四宝子除了比刚才慎重,倒也变化不大,骂了一句:“来都来了,别说是奶、头、山,就算是凌霄殿里的玉皇大帝也得干了!”
他也走了出去,徐蛮子听完这句话,迈开步子就从四宝子身边冲过,身侧,还跟着举叉子的曲羡明。
双方人马在商行前院的空场冲击到一处,四宝子余光中,己方人马的身影是唰唰唰的飞驰,但这些人都无一例外从对面那人身侧略了过去,而对面那个男人,也看都没看这些人,直奔他而来。
“我去!”
野猪一样的四宝子兜头就是一刀砍下,他仗着身大力不亏时常运用这种蛮干的方式占便宜,只是,这回碰上对手了。
那人不疾不徐的让开刀锋,手里的斧子对准了铡草刀宽厚的刀背劈来——噹!
金属脆响响彻整个院落,四宝子被这一斧子磕的,持刀手直接往外甩开,整个人中门全露——碰。
眼前人大冬天穿着千层底儿的布鞋,那布鞋鞋帮干净的一尘不染,抬脚直接蹬在了四宝子胸口。
四宝子仰泳般双手挥舞着努力保持平衡,双脚连续错步后退,只一个回合,高下立见。
高手就是如此,没什么让不让着,喂招是师父该干的事,不是对手,也不可能有只用了七层力的事,除非差距太大,万一人家扮猪吃老虎上来就奔着弄死你来的呢?你剩下那三层力准备去阎罗殿打官司么?许锐锋和大虎留手,那是因为是他小舅子,四宝子和眼前人根本不认识,哪有留手一说,能活下来全看自己的本事。
实在站不住的那一刻,四宝子就地一滚,也不在乎什么磕碜好看了,翻身间半跪在地上骂了一句:“我艹!”他质疑的不是对方,是自己怎么连人家一下都接不住。
那人不屑的看了四宝子一眼:“你听好了啊,今儿可是你自己找死,开始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是你非要动手的,那今天,咱就让你明白明白,敢杀人和会杀人是两回事,会杀人和专杀人也是两回事,专杀人和只杀人更是云泥之别!”
绕嘴的话被他说出,要是许锐锋在这儿听着,怕是立马就能听懂。敢杀人,只的就是四宝子这种悍匪,会杀人一般指土匪,专杀人只的就是许锐锋、厉歌这样的杀手,只杀人,指的就是厨师那种出身于国家机构,一直都被训练着的人间兵器。
可就算是许锐锋在这儿,他也得承认自己即便是在全盛时期和厨师交手,恐怕也得被拿捏,因为老许没有厨师冷血。
他又走了过来,还在迈着四方步,而四宝子身侧,徐蛮子让人扑倒在地,带起了一层浮土后,与烟尘中被扑上来的那个货一刀就扎进了胸口。此刻,徐蛮子忍着剧痛挣扎着,扎人的那个土匪却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看向了四宝子,竟然还在冲着他笑……
他在笑!
轻松无比的笑!
这一幕许锐锋见过,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非得跟着金刀护法下山砸窑时发生的,当时的场景就是土匪一边杀人一边聊天,即便是自己人被人家在反击中击毙了,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等事情结束,许锐锋问金刀护法山上土匪怎么都这么神的那一刻,金刀护法只说了一句话:“多想想对方的眼神。”
许锐锋一下就明白了,他回忆起了整场战斗,那就是被抢的人在土匪这边的轻松气氛下,变得越来越紧张,仿佛身上都背着千斤重担,几乎没还手几次就彻底崩溃了。这才明白所谓的冷血,不过是一种应敌策略,如今这应敌策略让奶、头、山用到了这群死囚身上。
那,便拼命吧。
四宝子站了起来,拎着刀。
眼前的男人穿着布鞋,拎着斧子和之前一样轻松的走来,到了近前,斧子斜斜举起,顺着他的脖子就挥砍了下来。
嘡啷。
四宝子直接将铡草刀扔了,趁对方举手的空挡,冲过去一把将其抱住,那肥胖的身躯搂住眼前人和抱小鸡子似得,正将他的手架在自己肩头,让他就算拎着斧子也用不上劲时,才大喊了一声:“曲羡明,你他妈给我叉他!”
曲羡明是个会打仗的,身上让人砍成血葫芦了还没倒,眼下,刚刚叉倒了一个正踩着那人准备拔叉子,此刻回头,见四宝子和对方领头的抱在了一块,自己这一叉子下去,不直接穿了糖葫芦么?
“别他妈愣着了,我就问你还想不想给自己老婆孩子多留下俩钱儿了!”
一句话,点燃了曲羡明心中的孤火。
他们不是来当战友的,是用自己这条命给家人留一份希望的,那这个时候,甭管是自己人还是对手,命还是命么?那不过是可以计算的数字。只有将对方领头的打倒了,才能赢,只有赢了,才能拿到钱。
曲羡明重重喘了一口气,拎起叉子调头往回跑,一路上闷嗤闷嗤的不管不顾了,现在,他只要钱……
只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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