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竞价完毕之后,定州同知路一鸣的嘴便一直笑得合不拢,一百台连发弩居然卖了近八万两银子,这个数目他是完全没有想到的,还有一品弓,虽然便宜,但买家下得单大啊,一天下来,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居然有数十万两银子的入帐,这还仅仅是开始呢,定州卖出去的东西,后续服务也是要收费的,明年又可以卖百发弩,而且先前卖出去如果买家用得勤,那也可以换核心部件了,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生财有道!路一鸣心里乐开了花,有了这笔银子,定州这个年可以过得很滋润了,他再也不必一天像躲瘟神一般地躲着来要钱的那些官员了。
我有钱了!第二天,他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膛,倒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踱进了他的官厅,而早已知道风声的官员们早已是蜂涌而至,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绝世美女一般。眼里个个露出两个字,给钱!
当路一鸣志得意满,躇踌满志地一一满足各部门的要钱要求时,李世却带着唐虎和几名贴身亲卫,悄悄地从角门溜了出去,向着定州郊外奔去。在那里,李世有一座叫做桃花小筑的庄园,霁月现在就住在那里,除了唐虎等少数几个参于行动的亲卫之外,谁也不知道从崇县消失的霁月便呆在哪里。清风倒是想知道,但统计调查司的探子们可没有胆子跟踪大帅。要是被大帅发现,那脑袋铁定不保。
桃花小筑顾名思议,自然是种满了桃树的,如果阳春三月过来,那漫山遍野的桃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赞叹,但现在,除了光秃秃的树杆树枝上倒挂着一根根冰凌外,一无所有。
李世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庄园,驻守在这里的有十数名亲卫,看到大帅过来,都是忙不迭地迎上来。
将马鞭扔给亲卫,李世翻身下马,问道:“霁月小姐呢?”
一名亲卫笑道:“大帅,霁月小姐正在后院堆雪人呢!有丫环婆子们服侍着,不会冻着小姐的。”
李世笑着瞪了他一眼,便向后院走去,除了唐虎,其余的亲卫便都留在外面,反正这园子周围还散着一些暗哨,倒是不虞安全问题。
走到了月亮门,隐约听到里面的歌声,唐虎便停了下来,靠在月亮门的外边一侧,让李世一个人进了后花园。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李世微笑着站在门前,看着身穿狐皮白裘的女孩一边快乐地堆着雪人,一边轻声吟唱,身周几个丫环婆子有的拿着披风,有的捧着手炉,有的正手拿小锹,将积雪铲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以供霁月堆雪人是取用方便。眼看着雪人已渐渐成形,一个婆子突地抬头看见一个男子正含笑站在月亮门前,却是不认识,不由发出一声惊叫,他们都是唐虎通过杨一刀从抚远找来的,李世尚是第一次来,她们竟是不认得。
霁月猛抬头,一下子便看见了李世,先是一个楞怔,接着便雀跃地奔来,伸出双手,倒像是要对李世投怀送报一般,看着她一跳一跳地奔来,李世倒是替她担心,“慢一点,慢一点,小心跌倒了!”
奔到李世面前两三步,霁月猛地停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小脸一片绯红,呐呐地收回手,“大哥,你来了!”
几个丫环婆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小姐经常念叨的李世李大帅,一下子全都跪倒在李世面前,“见过大帅!”
“起来,都起来吧!”李世笑着摆摆手,走到霁月面前,“还住得惯?”
“住得惯,这里挺好!”她小心地答道。“就是,就是没个说话的人!”
走到李世的身边,踮起脚,伸长手臂替李世去解披风,李世微微一笑,身子稍微蹲低了些,任由霁月替她解开披风,伸手牵住霁月的小手,冰凉冰凉地。“嗯,就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有些寂寞,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陪你说说话。开心吧?”
“嗯!”给李世牵住手,霁月的身体陡地僵硬起来,一股战栗自内心深处升起,脑子里一阵昏眩,勉强跟上李世的步子。当时在崇县,唐虎跟她说起大帅要接她到定州,并单独地给他一个园子住的时候,她想也没有想便义无反顾地随着唐虎走了,当然,唐虎派人打晕了好几个统计调查司的家伙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来这里很多天了,一直便盼着李世能过来陪她说说话,听她唱唱歌,当这一天真地来了之后,她反而又一种做梦般地不真实感。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睛眯了起来,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确认这的确不是在梦中,开心的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
小姑娘的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李世,他微微摇头,牵着那双冰冷的小手,走向园子里那个八角亭子,责怪道:“霁月,你瞧瞧你,手冰凉,小心伤风,要是病了可不得了。在外面玩玩不是不行,但总得当心身子骨,你身子本就弱,被这冷风一浸,可不是玩得。”霁月心里蜜糖一般,小手被握在李世粗大的手掌中,只觉得暖融融的,恨不得走到亭里去的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完,这样的话,李世就不会松手了。
“我知道了大哥,以后一定小心,只出来玩一会儿!”她小声地答道。
李世咭的一声笑,只玩一会儿,霁月还真是小孩心性啊,说话间,已走进了亭子,几个婆子丫环早已快手快脚地将亭子蒙上白纱,只留下背风的一面,这样既可稍挡一下风雪,又不妨赏景,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放在亭子里,不大会儿,亭子里已是有了一些暖意。
松开霁月的小手,李世坐在铺上了垫子的石凳,霁月问道:“大哥,是喝茶还是喝酒?”
李世笑道:“这几天酒却喝得有些伤了,便喝茶吧,再说你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呀,听你姐姐说,你烹茶的手艺很是了得,便让我欣赏欣赏。”
听到李世提到姐姐,霁月神色微微一变,但旋即恢复正常,搞议道:“大哥,我快要十八了,不是小孩子。”
李世大笑,“是啊,快要十八了,的确是大姑娘了,嗯,你的生日是开春之时吧,到时姐夫过来为你庆生可好?”
“好呀!”霁月眉开眼笑,“你可不能骗我,一定要来的,你说了我可就记在心里了!”说话间,已将大哥改成了你。
不大会儿,丫环已将小火炉和一整套茶具拿了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石桌上,欠身退了出去,霁月将一节节裁得整整齐齐的木料放在炭火上引燃,再放直小火炉中,等火烧得旺了,便将装满水的小铜壶放在火上,笑道:“自从下雪后,每天我都在树叶上收集一些雪化成水,便是想等大哥过来后为你烹茶呢!”
李世心中微微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霁月有条不紊地煮茶,倒是霁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红,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倒把向个紫砂杯子碰倒在桌子上,滚作一团。
红着脸将茶杯放好,又从小瓦罐中捻出一些茶叶,放进茶壶,等水开了,提下来略微让沸水冷却了一下,便将水倾入壶中。将茶壶提在手中慢慢地摇晃,片刻之后,一股清香便在亭中弥漫开来。
接过霁月递过来的香茶,李世轻轻地抿了一口,看着霁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霁月的手段真是名不虚传,比起虎子泡得茶,那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家伙,不管茶叶好坏,反正就是浓浓的一大杯,有时候啊,茶叶快比水都要多了,保管让人喝了精神振奋。”
霁月卟哧一笑,嗔道:“大哥,你竟然把霁月与虎大哥相比,虎大哥他……嘻嘻…..”
李世回头看了一眼月亮门那边的唐虎,想起唐虎那一脸的凶相,再看看眼前笑脸如花的霁月,不由也是好笑起来,反差着实太大了一些。
两人品着茶,说着些闲话,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个把时辰,外面却是又下起雪来,看着亭子外面霁月完工了大半的雪人儿,李世忽地童心大起,放下茶杯,笑道:“霁月,大哥来陪你将那个雪人堆完吧!”
“好啊!”霁月拍手欢呼,两人走出亭外,李世拿着铲子铲雪,霁月像一头欢快的小鹿,快活地奔来奔去,一个雪人便渐渐地成形,此时,几个丫环婆子却已是悄悄地退了下去,整个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李世与霁月两人。
看着霁月快活地身影,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李世忽然觉得一阵无比的轻松,似乎一直以来的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的责任与压力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这种轻松,在其它地方,李世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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