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名北军精锐突前,一千名新附军随后,这已是吕嘉问能在这片缓坡上可能投入的最大兵力了,从抢滩登陆士兵的服饰,和悍不畏死,不顾一切扑上来的意志,吕嘉问已经知道,对方的统兵将领得自己一样,都是将精锐突前,想要一举奠定战局。对方石弹的发射速度是己方的数倍,在这片缓坡上投放太多的兵力,极有可能遭到对方的远程攻击而损失惨重,但这个时候吕嘉问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此时,堡子内的投石机要压制对方的登陆船只,无法对新月阵内的敌军造成打击,但对方的投石机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自己的反击部队。
死亡的威胁会让这些士兵意识到,只有与敌人搅到一起,才会有效地遏止对方的远程打击,为了活命而疯狂前进的他们将会硬生生地将敌人挤到江里去。至于为止会传出多少代价,此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开战之初,白马山上的寨子已开始向下面增援,自己这里损失的人,那里很快就能给自己补上。
吕嘉问的策略是相当成功的,死亡的威胁极大的激发了手下士兵的战斗欲望,往前还有可能活下来,只消将面前的敌人砍死或挤下江去,而停留在原地,则会遭到敌人远程武器的毁灭性打击,这等缓坡之上,石弹落下,即使没有直接命中,向下翻滚的这些数十斤重的石弹也足以碾出一条血胡同来。
轰隆隆声中,最前排的敌人几乎是合身扑到在战车之上,战车最前端突出的铁矛直接捅穿了盾牌,士兵被身后的同伴挤压,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扑,将自己也串到了铁矛之上,被钉在战车之上的尸体鲜血沽沽流出,顷刻之间,新月阵前,已是血流成河。
长矛不停地捅出,收回,再捅出,再收回,战车之后,陆战队的士兵几乎是机械性地作出动作,战车前的尸体很快便层层叠叠地码了起来,愈来愈高,而敌人仍旧疯狂地嗥叫着,从高高的尸山之上跃起,悍不畏死地扑向前面的死亡地带。
新月车阵开始扭曲,变形,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终于,第一个敌人扑进了车阵,虽然立即便被斩杀,但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新月车阵被突破,敌人冲了进来,与陆战队搅到了一起。
郑之强弃矛,扔掉手中的铁盾,一手拔出腰刀,一手从靴筒中抽出陆战队员配制的全钢匕首,大吼道:“背水一战,不胜则死,杀!”
抢滩登陆的陆战队员知道,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百步,便是水流湍急的沱江,他们无路可退,被逼入江中是死路一条,而且会让自己的死亡显得毫无意义,而钉在原地,守住这两百步的距离,才能让身后的援军源源不绝地前来增援自己,哪怕先锋死光死绝,但只要坚守到后续部队登陆,那就代表着胜利,代表着他们死得其所了。
与郑之强一样,所有的陆战队员们在一瞬间全部扔掉了手中此时已成累赘的长矛和盾牌,拔出了腰刀和匕首,狂喊道:“背水一战,不胜则死!”猱身而上,与敌人搏杀在一起。
两群杀红了眼的士兵此时已不类与人,说他们是受伤的野兽更恰当一些,身着苍青色服装的定州水师陆战队此时已急剧减员到不足五百人,但仍然钉在原地,牢牢地守着两百步的滩地。
吕嘉问瞪着眼看到那一团苍青色,瞬间有些失神,恍惚之中,那些苍青色的定州士兵在他眼中,仿佛便是一条青色的荒蛮凶兽,在自己优势兵力的包围之下,不进反退,凶悍异常,吕嘉问还是第一次看到士兵在作战之时丢掉手中防护的盾牌,一招一式全是搏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干掉对手的家伙。
他再一次地投入了一千人,此时他先期投入的二千五百名士兵已折损近一半了。
郑之强和他的部下能坚守到现在,与定州兵一贯的强横杀狠,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相关之外,他们精良的装备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陆战队配备着最好的武器,五千水师陆战队的配备几可以与定州为数不多的特战队相比美,全身的铁盔铁甲,上等镔铁打造的腰刀,全刚制作的,开有深槽的匕首。
特别是这种开槽的全钢匕首,根本视对手的铁甲如无物,一刀下去,立刻破甲而入,随着匕首的拔出,一道血线便标了出来,即便受伤的士兵用力地捂住伤口,血仍以恐怖的速度不可抑止地喷将出来,将其瞬间染面一个血人。即便一时侥幸,没有被当场杀死,片刻之后,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杀,杀,杀!”郑之强狂叫着,全身上下溅满了血迹,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凶猛异常的他居然向前杀进了数十步,硬生生地将挤得满满当当地敌人捅出了一个缺口。
即便水师陆战队的士兵再英勇,也挡不住敌人源源不绝地扑上来,当郑之强眼中看到缓坡顶端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人时,也是脸上变色,“妈妈的,老子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他在心里狂叫道。
比一批战船冒着投石机的攻击靠上了滩地,愈千名水师陆队和更多的曾氏军队扑了上来。看到第二批敌军登陆,而那两百步的滩地仍然牢牢地掌控在对方手中,吕嘉问脸色惨白,一把抓起身旁的大刀,舞刀大喊道:“冲上去,将他们赶下江支。”白马堡中的守军在吕嘉问的带领下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江中的郑之元也在大声下令:“全军越锚,抵近射击,全军抢滩!”
第二批上岸的士兵随身携带着十数架蝎子炮,迅速地在江滩上架起这些射速奇快地弩炮,十多斤重的石弹雨点一般地打向正从缓坡上逼近江滩的援军。江面上,船只已放弃了对白马堡投石机的压制射击,而是一边冒着石弹前进,一边不停地将八牛弩,投石机的火力投向缓坡,将其完全变成了一片死亡地带,凡是踏进这一区域的,不是被八牛弩钉在地上,就是被从天而降的石弹砸得筋断骨折。
已经单薄得一捅就透的郑之强先遣部队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续的援军越过他们,冲进了敌人之中,霎眼之间,已将对方杀得步步后退。
一口气松了下来的郑之强立即觉得筋酸骨软,双手发麻,两腿一软之下,已是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只觉得全身无力,刚刚还舞得虎虎生风的腰刀此刻却仿佛又千斤之重,莫说举起,便连移动一下也是艰难无比。
两名士兵挟着他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残存下来的不到四百人的抢滩部队都被后援救到了身后的江滩上,全身无力地他们躺倒在冰冷的滩涂地上,看到战友一步一步抢上缓坡,滩头阵地慢慢被扩大,都是得意地大笑起来,虽然一笑之下,牵扯得浑身上下都是一片酸疼,但他们仍然忍不住要笑。
郑之强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张大了嘴,便象一只离了水的鱼儿般,拼命呼吸在新鲜的空气,此时,踏上岸来的郑之元走到他身边,微笑地看着他,用靴尖轻轻地踢了他一下,“好样的,不愧是我们郑家的种,没丢你哥哥的脸,干得好!”
郑之强没力气起身,却高高地举起手臂,竖起大拇指,向着自己比比。
“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郑之元失笑,转头看着缓坡,自己的士兵已经攻上了坡顶了。
吕嘉问双眼发直,看着被赶鸭子一般驱赶回来的自己的士兵,突然之间暴怒起来,挥刀连斩几名从自己身边逃走的士兵,“杀回去,不许跑!”
“将军!”身边几名亲兵大叫道:“将军,顶不住了,撤回堡子去固守吧!”
“放屁!”吕嘉问大吼道:“丢了滩头,凭这个小堡子,守个屁,给我杀回去!”正嘶声狂喊,一发蝎子炮飞来,将他身边一名亲兵的头当即给砸成了西瓜,脑浆血液白的红的,喷了吕嘉问一身一脸,却是定州兵将这些易于搬动的蝎子弩给架设到了坡顶,正在对狂奔而逃的北军投射,几名亲兵发一声喊,几个人架住如疯似癫的吕嘉问,如飞般地跑向白马堡。
白马寨而来的援军还来不及投入使用,滩头便已失守,落入定州军手中,只能无奈地随着吕嘉问一起缩回到白马堡,使寨子中仍然保持着近三千人的兵力。
郑之元的战靴踏上了缓坡顶端,看着离他数百步之遥的白马堡,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滩头易手,便意味着白马渡已经落到自己手,凭这小小的堡子,岂能阻住自己的脚步。
“整军,一个时辰之后,强攻白马堡!”郑之元下令道,这滩头一战,水师陆战队损失极大,先期上岸的一千陆战队损失近七百人,而余下的三百人几乎个个带伤,短期之内,将失去战力,而自己统共不过三千人的水师陆战队,一战而去三分之一,想必邓鹏统领一定会肉疼的几天吃不下饭的,但在郑之元看来,这些牺牲完全是值得的,拿下白马渡,八里集便几乎失去了作用,自己完全可以从容不迫地水陆两面夹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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