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尧已只剩下不到二百名士兵了,军官大都已经阵亡,残余的士兵聚集在孙尧躺着的这间院落里,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
现在的长平,只剩下这个院子还是他们的阵地。
孙尧让亲兵将他抬了出来,倚着院子中高高的台阶上一根廊柱坐下,努力地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了远处的群山一眼,这或许便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了。
台阶之下,二百余名残兵无不带伤,手里握着砍卷了口的长刀,折断了一半的长矛,伤痕累累的铁盾,眼里没有了害怕,没有了迷茫,没有了狂热,有的只是空洞。
他们聚集在孙尧的周围,冷漠地看着一阵阵的南军开来,将这个院子团团围信,南军涌进了院子,盯着这群最后的敌人,他们的眼中,没有敌意,有的却只是同为军人才能理解的敬佩,那怕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誓不两立的对手,但他们仍是值得尊敬的。
一名南军参将排众而出,看了一眼血人一般的孙尧,大声道:“孙将军,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投降吧,你已经证明了你作为军人的勇敢和价值,不必再做无谓的抵抗。”
孙尧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这名参将,艰难地,一字一顿地道:“谢谢,但是,我有我的骄傲!”
参将沉思片刻,“孙将军,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只是一个诱饵,你是一颗棋子,没有必要为抛弃你的主子尽忠,投降吧,没有人会瞧不起你,相反,你值得我们尊重,孙将军,你伤得很重,再不治疗,恐怕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
孙尧微笑起来,脸上的伤痕让他的笑看起来很恐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以我的死,换来数万大军的成功脱身,求仁得仁,没什么遗憾,来吧,让我们作最后的战斗,弟兄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气,孙尧居然强撑着站了起来,背靠着廊柱,双手举起了手里的长刀。
南军参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向着孙尧抱拳一揖,“佩服!”后退数步,高高地举起右手,厉声喝道:“弓箭手,准备!”
台阶之上,孙尧部众举起手中残破的盾牌,竭力地准备将所有的士兵遮蔽在盾牌之后,孙尧笑着仰起头,看向乌沉沉的天空,一点冰凉落在他的脸上,居然又开始下雪了,这个冬天,雪可真多啊。
南军参将的手正待重重落下,送孙尧最后一程,长平镇外,却突然传来剧烈的喊杀声,喊杀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地面的震颤,参将身子一震,回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外面。
“将军,不好了,洛阳军,好多洛阳军,还有骑兵,好几千骑兵!”一名南军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声向参将报告。
“那里来的洛阳军,那里来的?”参将大惊,明明裘志的军队已从长林逃走了,这里又从那里跑来一股洛阳军队,居然连骑兵就有好几千人。
但地面的震颤却让参将明白,部下没有说谎,喊杀声已是清晰可闻,既然对方光骑兵主有好几千人,这仗便没法打了,“撤退,撤退!”他大声下令道,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孙晓,终于摇摇头,道:“我们走!”
台阶之上,孙尧部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将军没有抛弃我们,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孙尧软软地坐倒在地上,眼中也尽是不可思议之色,裘大将军的大军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这残余的几百人回转,这支军队是那里来的?
片刻之后,当他看到这支军队的旗帜时,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
这支军队,是裘志调往盖州的二万军队中的一部分,领兵将领是裘志麾下经验丰富的老将,聂火。
要说起聂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得先从聂火入盖州之后谈起。
聂火率两万军队入盖州,意在突袭狮子关,从另一个方向上开辟对翼州的战役,盖州多山,二万军队艰难前行,慢慢地,军队便开始脱凶,此时,骑军反而不如步兵省事,马自然是骑不了,牵着战马的他们,远远地落后在了步兵身后,聂火见此情景,大感无奈,偏生天启皇帝的命令中可是规定了进攻期限的,聂火只得选出一部精锐,轻装前进,争取在天启皇帝的期限前到达进攻地点,按时发起进攻,而自己则率大部随后赶到,如此季节,料想敌军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军队会从群山从中钻出发动进攻,拿下狮子关应当问题不大。只要按时发动了进攻,自己就可以向上面交待了。
但聂火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借道宁州而来的定州水师陆战队也入了盖州,聂火的先头部队还没有到达狮子关,便与郑之强的水师陆战队猝然相遇了。两军都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敌人,仓促之下,两军迎头相撞,稀里糊涂地就杀在了一起。
一万水师陆战队的战斗力,军械配备,不是五千聂火的先头部队能抵挡的,在第一天被杀得大败之后,被连接在群山从中追杀了三天,只杀得这数千先头部队魂飞胆丧,直到与聂火的大部队汇合,这才喘过了一口气。
而发现大股朝廷军队出现在郑之强此时已明白了敌人的用意,二话不说,掉头便走,水师陆战队打仗厉害,跑路更快,只用了一天功夫,便甩脱了聂火的追击。
发现定州水师陆战队的聂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仅仅是狮子关已是无法拿下来了,有了戒备的狮子关是很难被打下来的,更何况他们还添了这样一支生力军,更严重的是,定州水师陆战队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定州与宁王已经结盟,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应当在海上游荡的这支军队,会什么为长了翅膀一般,飞越千山万水,出现在盖州。
得到这个重要结论的聂火立时从这件事中看到沉重大幕后的重生阴谋,此时,他的目标已变成了迅顺回师,争取将这个重大发现禀靠大将军,禀告皇帝。
当他回到驻地之时,却发现大营已是人去楼空,此时的裘志已陷入了重重围困之中,聂火毫不犹豫地便率军来援,当探子打听到长平发生激烈战斗时,聂火便判断裘志的大军应当是从长平突围,立即全师星夜前行,赶来救援,万万想不到的是,裘志金蝉脱壳,声东击西,调动胡蓝大军之后,全军乘虚而入,自长林突围而去,而兼程赶来的聂火却碰巧在最后关头救下了濒临绝境的孙尧残部。
看到孙尧的伤情,聂火不由大惊失色,一迭声地换来军医,为其医治。但此时,他们仍然处于极大的危险当中,一旦胡泽全追不上裘志,又发现在长平还有一块肥肉,一定会恶狼般地扑回来吃掉他们,只能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聂火便下令抬起孙尧,立即撤退。
这一次裘志的冒险出击,掉入陷阱,但在双方将领的斗智半勇之下,裘志以较小的代价换来了大部军队的全身而退,算是虽败犹荣,宁王虽然没有取得全歼裘志的胜利,但去成功地将裘志的军队逐出了青州。损兵折将的裘志再也无法维持对青州的攻势,而天启那一方面也是危机重重,裘志几番权衡,终于决定全军退回秦州。
宁王扳回战略上的劣势这一目标却是顺利达成了。
退军的路上,聂火的军队与裘志的大军汇合。
裘志大步迎上去,对象不是聂火,而是躺在担架之上的孙尧,此时,孙尧已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聂火虽然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但是孙尧全身多处受伤,已是救无可救了,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而已了。
看到裘志,孙尧的眼中爆出一阵光彩,“大将军,我不负所命,活着,活着回来见你了。”
裘志老泪纵横,单膝跪在孙尧的担架前,手力握着孙尧冰冷的双手,“孙尧,是我害了你,是我骗了你啊!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数万大军,我只能如此,你,你能理解吗?你会恨我吗?”
孙尧笑了,“大将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末将,末将死得其所。”艰难地说完这一句话,孙尧头一歪,就此撒手西归,裘志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这员爱将,号淘痛哭。孙尧的周围,跟着他从长平归来的二百残军一齐跪倒,放声大哭。
熊熊大火燃起,身上覆盖着裘志军旗的孙尧身体慢慢地消失在烈焰之中。
裘志全军退回秦州,而此时,在翼州,李世率领着常胜营,旋风营两大骑兵营已到达了翼州城,不久之后,过山风的骑兵集团也达到,此时,在翼州,已汇集了定州三万余铁骑,一次性集结如此众多的骑兵部队,这对于中原战场来说,是近百年来的首次,而在历史上,能集结起超过如此规模的骑兵队伍的战役,也是屈指可数。而在他们身后,王启年的步兵集团也源源不绝地赶到翼州。
定州精锐,几乎大部都集结到了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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