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骑战马驮着钱多向回狂奔,而神威大炮只是在稍稍沉寂片刻之后,便一门接着一门地开始轰鸣,被用棉花紧紧塞住耳朵的战马扬蹄回驰,此时他们的耳中,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声比起天上的霹雳也响不了多少,倒是那弥漫的烟雾让他们有些迟疑,但在骑兵的摧促之下,他们还是一头钻了进去。
第一声的巨响让猛虎营的士兵们骇然失色,但短暂的惊异之后,却是无比的兴奋,他们看到了那黑色的弹丸划破长空,落在对面棱堡的墙体上,看到了棱堡的震颤,他们发出震天的欢呼,这么强大的武器来自于己方,可以大幅度地杀伤敌人,从而使自己能在战斗之中有更大的机率存活下来,没有谁会嫌这样的武器太多,也没有人会嫌它太吵。
相比于猛虎营士兵的狂喜,棱堡之中的岷州兵则是惊慌,那从数里之外射来的炮弹除了第一枚落在墙体之上,让城墙颤抖不休之外,从第二轮开始,都准确地落在了棱堡之上以及隐藏在棱堡之后的投石机阵地,跳动的弹丸碾碎了前进道路之上的所有障碍,他们看到,坚固的八牛弩高大的弩身被一击之下,立刻便散成了一地的零碎,女墙被其摧枯拉朽地击塌,而最惨的是,有一枚炮弹无巧不巧地落进了准备防备敌人进攻的藏兵巷道,密密麻麻地挤在里面的士兵顷刻间便遭遇了灭顶之灾,被火药烫众的炮弹沿着藏兵巷道一路向前,窄窄的巷道里充斥着绝望的士兵的惨叫声,片刻之间,数十人被血肉模糊地倒了下来,那黑色的弹丸在击倒一个又一个士兵后,终于用尽力量,缓缓地在地上滚动着,滴溜溜地打着转停在又一名士兵的面前,在他恐怖的眼神之中缓缓停止了转动。
那名士兵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看了一眼自己的前方,那些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甚至被开膛破肚的战友,突然抛掉了自己的武器,一个转身,疯狂地挤开身后的战友,一路大叫着冲出了棱堡,向着后方狂跑而去。
一枚羽箭射出,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后心,他扑地便倒,抽搐着,手艰难地向前伸出,两腿用尽全后的力量,蹬着雪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他想尽可能地远离这个恐怖的地方,雪地之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在一片洁白之中显得那么地刺眼,遭到攻击的棱堡也好,距这里不远的其它棱堡也罢,所有的士兵默默地看着那个士兵终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静静地伏在了雪地之上,只有那五指箕张,向前伸出的手掌,在有力地刺激着他们的双眼,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上堡,准备战斗!”一名军官拔出腰刀,站在棱堡顶上,用他那有些变调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吆喝着。
钱多那匹引以为傲的纯种战马在狂奔一阵之后,兜了一个极大的圈子,终于又圈了回来,却远远地站在离军阵约有千米之处,不安地撩着蹄子,几名骑兵策马上去,替他耳朵里塞上棉花,这才将其牵了回来,又羞又恼地钱多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马鞭,便要重重地惩罚这个让他丢了大脸的家伙,但这马却不知好歹地低下头,对着钱多是又挨又擦,一副久别重逢,又惊又喜的神态,倒让钱多手里的马鞭怎么也打不下来,终于还在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子,轻轻地拂过战马的臀部,那力度倒像是替它在骚痒痒。
“兄弟哦,不带这么玩我的!”钱多摸着巨大的马头,“幸亏敌人也傻了,不然今儿咱哥儿两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周围一众士兵以及那些炮兵们都放声大笑起来。
远处观望的清风看着棱堡,侧首对陈泽岳道:“今天这一战,旨在震慑对手,所以不必分散攻击力度,主打一个,硬生生地给我将眼前的棱堡轰塌,让张爱民看清楚,他所倚仗的城墙在我们的兵锋之下,一钱不值。”
陈泽岳笑道:“可是院长,弹药够么?棱堡极其坚固,要打塌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清风道:“陈将军,你以为眼前的棱堡是像我们定州抚远那般么,他里面是夯土建成,只在外面包上了条石,坚持不了多久的。”
“再说了,弹药管够!”清风笑颜如花,“何况这一次我们也只准备打这一仗,不是吗?”
陈泽岳微笑着掉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把院长的命令传达给钱将军!”
“是!”传令兵策马欲走,“等等!”陈泽岳叫道:“给他说,二十军棍,我这里已经给他记下了!”
传令兵咕的一笑,拨转马头,如飞而去。
钱多脸色奇差,狠狠地盯着身边的战马,“二十棍子,又是二十棍子,奶奶的,老子身上的疤大半倒是被自己人干的。”
传令兵笑嘻嘻地道:“钱将军,这话是让我带回给陈将军的么?”
钱多怒道:“去你妈的,你是想又给我长二十棍子啊!看你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以后休想我再送酒给你喝。”
传令兵咕咕地低笑着,打马回驰而去。
钱多手臂前指,“兄弟,给我轰,瞄准这一个,轰她娘的,将他给我彻底轰塌。”
十数门大炮依次轰响,每一枚炮弹都像长了眼睛似的落在棱堡之上,那名站在棱堡顶上,竭力鼓舞着士兵士气的军官在一声巨响声中,和他身边的军旗一齐飞上了半空,一块块外包的条石脱落下去,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夯墙。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一堵墙倒了下去,一排排在大炮的轰炸当中残存的士兵随着腾起的土黄色烟雾跌了下去。
“好!”钱多兴奋的一跃上马,“轰塌了,儿郎们,随我上!”提起他的铁锤,一夹战马,忽啦啦地便冲了上去。
“进攻!”他身边的乐不平看到钱多一骑绝尘,最近的骑兵跟他也有数十步的距离,不禁嘟起了嘴,“好吧,带头冲锋,又是二十军棍,这就四十军棍了,这一仗打完,屁股又得开花!”
猛虎营士兵潮水般地涌了上去。
十数息的时间,猛虎营的士兵站在了这座被轰得面目全非的棱堡之上,钱多提着他的铁锤,在废墟之上转着圈子,“妈的,这就完了,这就跑了?没劲啊!”离钱多里许之地,这座棱堡之中残存的少量士兵丢掉了所有影响他们速度的东西,撒开脚丫跑向了另一座棱堡。
“来人啊,将神威大炮拖上来,咱们接着干!”钱多气愤地站在废墟之上,指着远处另外一座棱堡,“把他们统统轰平罗!”
但现实让钱多再一次失望了,再一次气愤了,当神威大炮的炮口又一次扬起,对准前方的又一座棱堡之时,在钱多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那座棱堡里的士兵犹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从棱堡里窜了出来,没命地奔向远方,这一次,他们没有奔向离他们很近的其它棱堡,而是直接冲向了东林城方向。
“没种的东西!”钱多用力地拍着马脑袋,“你们可以出来冲击一下嘛,看不见大炮是有射程的么,是有死角的么,你们冲出来,他就轰不着你了嘛,你们上来了,我不就能爽一把了吗?我的锤子才能敲几个脑壳了嘛。来人啊,来人啊,帮着推神威大炮,咱再去敲一个!”
钱多吼道。
“钱将军!”身后传来呼喊声,一回头,先前那个贼笑兮兮的传令兵又奔了过来,“钱将军,陈将军让你今天到此为止,不要再打了,收兵。”
“这就收兵?我猛虎营上下六千号人吹了半天冷风,就为了听这声响,再干一个嘛!”钱多不满地道。
传令兵嘻嘻笑着,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钱多一下子蔫了,“收兵就收兵嘛,还威胁我,好像我从不听军令似的,我钱多可是守军纪的!”
望了一下传令兵,忽地警觉地道:“喂,小子,我先前说得话你没有长舌头吧?”冲对方挥挥拳头。
传令兵呵呵地笑着:“平时吃了钱将军这么的酒,怎么卖将军呢,不过军棍还是长到了四十!”
“这又是为什么?”钱多大怒。
“惊马狂奔,这是二十!”传令兵扳着指头,“定州军纪,将军级别以上军官,严禁带头冲阵,这又是二十军棍,钱将军,陈将军命你回他那里复命呢!”
钱多脸都绿了,怔怔地看着那传令兵半晌,忽地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了下来,周围众人都是大惊,一涌而上,将他扶了起来。
钱多大声惨叫着:“哎呀呀,我的脚脖子折了,兄弟,烦你回话给陈将军,今天我是去不了了,让乐不平代我前去复命,哎呀呀,疼死我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上来扶着我,松手干嘛!”
传令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钱多,这招也太假了吧?
小山包上,白杨林旁,张爱民无力地扶着身边的一株白扬,看着一座棱堡顷刻间化为废墟,另一座棱堡五百士兵不战而逃,看着那些疯狂奔跑的士兵,他的背一下子佝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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