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哈宁其同样不爽的还有红部的富森,从巴雅尔手里接过正红旗的大旗及旗主大印时,看着那面通红的旗帜,似乎每一点上都沾着父亲的鲜血,大典完毕,他便匆匆地回到了红部大营。将大旗和大印扔在墙角,再也不愿去多看一眼。
心情烦燥的他想喝酒,想喝醉,“去,把那个人带来,我要和他喝酒!”富森大声吩咐亲兵。当案桌摆好时,帐外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个大汉带着脚镣,昂然而入,看到满桌的酒肉,丝毫不客气地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伸手捞起一块带骨的羊肉,啃得满嘴冒油,不时伸出油腻腻的手,端起大碗,大口地向嘴里灌酒,酒汁顺着嘴角流到颈里,他却似乎丝毫不觉。
富森端着酒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大帐猛地掀开,一名亲兵匆匆地跑了进来,对富森行了一个礼,脸色却不甚好,“族长,刚刚得到消息,青部族长哈宁其被刺身亡。眼下青部大乱!”
“什么?”富森一下站了起来,今天他还看到哈宁齐生龙活虎,怎么转眼之间便被杀了?呆了片刻,富森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哈宁齐,你出卖我的父亲,想苟安一时,想不到你也没有多活几天,痛快,痛快啊!此事当浮一大白,来,我敬你!”他冲着戴镣铐的汉子举起酒碗。
汉子哈哈大笑,“与我定州作对,便是这种下场,富森,当心下一个便轮到你了。”
富森面色一变,冷哼道:“谁说一定是你们定州人干的?”转头问那亲兵,“知道是谁干得了吗?”
亲兵道:“族长,那几名汉子当时眼见不得脱,拼命撕杀之后,一个个都自刎了,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们临死之前,将自己的面目划得稀乱,再也不能辩识了。”
“将自己的脸砍得稀乱?”富森手一抖,这是何等的死士,才能做出这等事来?看着那汉子,冷笑道:“哼,如果是你们定州人,死便死了,还用将自己的脸砍乱让人认不出来吗?”
本来一脸笃定的汉子也是诧异起来,摇头表示不解。
“但是从缴获的用于行刺的武器来看,的确是定州人无疑。”亲兵道:“那是一种连弩,我们草原人从来都没有。”
“连弩?”富森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吗,上次我们在白登山大败定州军,从后来冲进来的那批连马都披着甲的那些家伙手中可是缴获了不少这种连弩,哼哼,白族将这些精良的甲具,连弩统统收走了,一根毛也没有给我。啊哈哈,我看这一次巴雅尔如何说得明白?更何况,这事说不定就是他做的。”
转头看向那汉子,“你怎么说?”
汉子笑道:“你们草原人的这些龌龊事,我怎么知道?不过大有可能,大有可能啊!”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模样。
富森在帐内踱了几步,若有所思地道:“哈宁齐眼见不敌巴雅尔,为了避祸便想远赴葱岭关,但青部实力之强,仅次于巴雅尔,如果真让哈宁齐有十数年的休养生息的时间,当时又将成为白族大敌,巴雅尔为白族谋,为子孙谋,完全有可能下手,以他的手段,自是不会留下这个祸胎。”霍地站住,“绝对是这样,不然说不通这些刺客为什么要砍乱自己的脸,否则能行刺青部这样大的部族之长,绝对是名扬天下的事情,即便死也是值得的,这些人这么做,只是害怕活着落到了青部之手,给巴雅尔带来麻烦。如果是定州人,根本就不会这么麻烦。”
他肯定地点点说,“绝对是这样!”
亲兵有些担心地道:“族长,如果真是巴雅尔做的,那他会不会趁着现在一片混乱,一不做,二不休,对您也下手啊!”
富森身体一震,脸上猛地露出醒悟之色,大有可能,哈宁齐只不过是对他的位置有威胁,但自己可是与他有着杀父之仇啊!
“招集亲兵,将我的大帐给我团团围住!”他大喝道。
亲兵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便在此时,厚实的牛皮大帐发出哧的一声响,被利刃剖开了一道口子,嗖嗖连声,利弩的声音传来,亲兵大叫一声,合身扑到富森身上,几支势在必得的弩箭顿时全部钻到了他的身体里,惨叫一声,这名亲兵已是倒毙在富森身上。
富森惊骇欲绝,一手拔出腰间的弯刀,一手架着已死去的亲兵,将他作为盾牌挡在自己面前,“来人啊,有刺客!”他大吼道。
本来坐在地上的汉子已是敏捷地掀起桌子,挡住自己,只露出了一颗头打量着账内的情形。
从剖开的缝隙中,几名汉子一跃而入,除了手执钢刀,另有几柄黑沉沉的连弩让富森几乎软倒,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连弩,自己绝无可能躲过。
“富森,去死!”一名汉子大吼,举起手里的连弩,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一边的戴着镣铐的汉子,脸上陡地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吕参将,怎么是你?”
吕大兵一跃而起,对方既然识得自己,那自然是定州军方或是统计调查司的人员无疑了。
便是这稍稍的一犹豫,富森已是举起手里的尸体,狠狠地砸向几名刺客,便在几名刺客闪避的当口,他已一跃而起,到了吕大兵的面前,戴着镣铐的吕大兵行动不便,一下子便被他架住,闪着寒光的刀已搁在了吕大兵的脖子上。
几名刺客举起弩箭,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帐门大开,大群的士兵一涌而入,几名刺客一咬牙,转身便想发射弩箭,吕大兵大吼一声,“住手!”几名刺客一楞神的当口,涌入帐来的士兵已是扑了上来,将他们按倒在地,死死扭住。
喘着粗气的富森眼见大局已定,这才松开吕大兵,惊魂未定地走到几名刺客面前,凶犯地拳打脚踢起来。
“富森你个狗日的,给我住手。”吕大兵两眼通红,大骂道,他知道,今天要不是自己在场,让这几名舍生忘死的刺客投鼠忌器,现在的富森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富森转过身来,大笑道:“好,好,吕参将,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给你这个面子。”回到座位上坐下,道:“来人,给吕参将换一张桌子,重新上一桌菜。”
几名刺客被按着跪倒在地上,富森看着他们的,把玩着手里的连弩,摇头道:“了不得,了不得,真是你们定州人干的,不但行了刺,还载赃给了巴雅尔,了不起,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几名刺客倔强地昂着头,恨恨地盯着富森,要不是有这么一个极其令他们意外的情况出现,现在的富森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吕参将,你看,我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当时活捉了你,我没有杀你,而是好好地把你藏了起来,好酒好肉地伺候着,今天你便救了我一命,长生天,我感谢你对我的眷顾。作为回报,吕参将,我愿意让你来为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选择一个死法。”富森笑吟吟地道。
“杀了他们对你有何好处?”吕大兵冷冷地道。
“没有好处,本来我可以伪造一个现场,嗯,就是模仿哈宁齐那边,然后将脏水泼到巴雅尔身上去,但想想还是不行啊,要是让巴雅尔恼羞成怒,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假戏真做,我可就惨了,所以嘛,我最后还是选择让他们静悄悄地消失。”富森冷笑道。
吕大兵盯着富森,“富森,你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要将我藏起来?”
富森笑道:“我高兴,我乐意,我愿意把你像一条狗一般地圈养着,高兴地时候就拿来取取乐,不高兴地时候就抽你几鞭子。”
吕大兵呵呵笑了起来:“富森,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是害怕了,你害怕巴雅尔赶尽杀绝,你害怕我们定州军得到最后的胜利,你也是无路可走,所以你把我藏起来,便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是不是?”
富森脸色变幻不定,出人意料的却没有反驳。
“富森,你与巴雅尔有了杀父之仇,虽然代善是你亲手杀的,但我想你一定把帐记在巴雅尔的身上,你有假意投降定州,将李将军陷入绝境,使我定州吃了大亏,上万儿郎因此死于非命,富森,这方园数千里之地,两个最有权势的人都与你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你害怕了,是不是!”
富森啪地将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怒吼道:“是,我是害怕了,那又怎样?至少现在我还活着,你却是我的阶下囚,我要取你们性命易如反掌。”
“然后呢?”吕大兵讥笑地看着他,“然后呢,你就等着不是被巴雅尔,便是被我定州李大帅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富森颓然坐下,默然不语。
“放了他们!”吕大兵道:“你既然留下我作为一条后路,为什么不再为自己还找一条?”
“还找一条?”富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定州统计调查司的清风司长你有所耳闻吧,那是我们定州的核心人物之一,你放了这些人,便是卖了一个面子给清风司长,将来便会得到回报。”吕大兵正色道。
富森略为意动,看了几眼几个刺客,他们都是小角色,杀或者不杀意义不大,但如何利用这件事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好处,便需要好好想一想。
“虎子也在这里,你让他们带着虎子回去,虎子伤极重,还在你这里呆着,迟早必死无疑。只有回到定州,才会得救。”吕大兵接着道:“唐虎是李帅的贴身护卫,关系之亲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如果你让唐虎回到定州,李大帅也会感谢你!”
“你呢?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你也放回去,这样李大帅不是会更感谢我吗?”富森忽地讥笑道。
吕大兵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笑道:“富森,我知道,你在等,你还在选,草原,定州不到最后时刻,能分出胜负的时候,你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出选择的,所以,我只能呆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放我,对吗?”
富森仰天大笑。
吕大兵嘴角也带着笑容,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向嘴里灌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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