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笑着站了起来,道:“不敢当吕将军敬酒!”
吕大临摇头,目视众将,道:“论起统兵打仗,在定州这地方,我唯独佩服两人,一个便是我们的大帅,这就不用说了,另一个便是草原虎赫,虽然我们是敌人,但他的才能却让人不得不服,我这一次是被他骗得心服口服,让他暗地里隐藏起一支兵马,潜入抚远,要不是清风司长独具慧眼,恐怕如今又是另一番局面。”
吕大临脸有愧色,“如果真让匠师营被虎赫偷袭得手,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后果的严重,那吕某便是百死也不能赎其罪。所以,这一杯酒我是一定要敬清风司长的。”
堂内众人轰然应是,杨一刀微笑着把玩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尚海波,而尚海波则沉着脸,此时此景,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好说。清风的确是在此一役中立下了大功。
“而且,清风司长虽是女流,但却巾帼不让须眉,战场惨烈,箭如雨下,但清风司长稳坐哨台,鼓舞士气,以不足五百兵员和一群从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匠师,击败三千狼奔精锐,这其中的运帱帷幄,实在是让人佩服之极。”
吕大临向清风举起酒杯,道:“清风司长,请了!”
清风笑着端起酒,“生受了!”以袖掩面,将杯中酒喝了下去,白皙的脸庞上霎时间浮上一层红晕,笑意盈盈之间,艳光四射,众将不敢正视,都是借着仰脖喝酒之机,将视线移开。
尚海波闷闷地喝下这一杯酒,心中只是暗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这一次危机突生,清风的决然请樱让他也不得不同意,当时的情况之下,委实也别无他法。而那时却没有想到,清风一战功成,吕大临却不得不承清风这个人情,而且是天大的人情。
本以为在匠师营是一场苦战,清风守住匠师营,她手下的行动署也将元气大伤,而等到杨一刀赶到再结束最后的战斗,但尚海波万万没有想到,清风居然利用匠师营外的生活区,设下陷阱,将居民统统迁走,再设以引火之物,将纳吉诱入之后,一把火便将纳吉的后路断了,让纳吉退无可退,损失惨重,战事居然在杨一刀赶到之前便已结束,所有的功劳都将归于清风,这让尚海波很无奈,他不得不正视清风的才能,如果她不是大帅的女人那该有多好啊!尚海波在心中暗叹道。
以前自己与清风的交锋,在大帅或明或暗的支持下,自己总是占得上风,但这一次,便是大帅也不能掩盖清风立下的功劳了。尚海波已经可以想象到,清风将以此战行动署损失过大为由要求扩充行动署了。怎么办呢?
其实就清风本人和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尚海波并不认为她已经出格了,自己步步紧逼,她步步退让,看似无害,但是自幼便学屠龙术,一心要辅佐一位明主一展抱负的他来讲,清风本能地便让他感到警觉,尚海波是那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目光放得极远,眼下清风的确能与自己,与定州一致对外,但将来呢?如果大帅真有那么一天,而清风作为大帅的女人,一旦有了子息,那与大帅将来的嫡子如何相处,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母亲,任是谁都会有想法的,而作为一个母亲,岂有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的道理?这就是内斗的起源,而不论是今后几年或者更遥远的未来,尚海波都不愿意这种情况出现。
清风的统计调查司本身的实力就已经相当恐怖了,而她在军中若有若无的影子,更是让尚海波头疼,水师邓鹏是清风亲自去劝降的,过山风早先便与清风有过合作,合力拿下复州更是二人一明一暗地密切合作的成果,有这些作基础,两人的交情自然不浅,新任常胜营参将王琰更是清风招揽进定州的,虽然吕大兵一旦回来,便会重新执掌常胜营,但王琰已经如同一颗新星窜起是不争的事实了,而现在,吕大临也承了清风的人情,细算起来,定州大半军队居然都能看到清风的影子。现在,也只有启年师,杨一刀的选锋营,姜奎的旋风营,冯国的磐石营,清风尚无法对其施加影响。
看来自己必须与大帅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谈一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尚海波暗自想道。大帅的目光必须看得更远才行,提醒大帅是自己这位首席谋士的责任,即便大帅不喜,也必须要说。如果任由清风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大帅的正妻,嫡子将无立足之地。倾城公主尚海波并不了解,但他见识了清风的手段和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手段之后,已在心底里认定,倾城公主一定不会是清风的对手。
与其消极地等待将来可能发生的后果,还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将一切可能地祸患消灭在襁褓之中。
曲终人散,清风坐上马车返回定州城,尚海波却暂时留在上林里,与吕大临商讨相关的军事细节。这辆马车是匠师营奉李世的命令专门为清风打造的,其坚固程试不亚与李世的那一辆,外形上也几乎一模一样,在这一点上,尚海波终是没有拗地李世,李世振振有词地对尚海波道:“抛开清风是他的女人不说,清风本身便是定州的核心高层之一,而且手无缚鸡之力,一介女流,倘若遇袭,后果不堪设想。”无可奈何地尚海波选择了退让,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的让步,会让大帅在另一方面逼着清风让步,比较起来,还是略有赢余的。
此时的清风,便坐在这辆全副武装,机关重重的马车里,钟静卫护在一侧。
清风今天很开心,多喝了几杯酒,略有熏熏之意,看着钟静,道:“钟静,回去之后,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扩充行动署了。”
钟静点点头,“是啊,小姐,这一次我们可以将其大大地扩编一番,尚先生肯定也没什么好说的。”
清风摇摇头,“不然,行动署扩编规模不要太大,比以前稍强即可,否则必然会让尚海波强力反弹,现在我们需要合力对外,先打败了蛮子再说,我不想过分刺激他。”
听出清风话里有话,钟静疑惑地看着清风,“小姐的意思是…..”
“我准备在行动署外再秘密建立一支队伍。”
“啊?”钟静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道:“小姐,这样的话,大帅也会不高兴的,定州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大帅的。”
清风笑道:“为什么要瞒着将军,不,不必,我会亲自向将军说清楚这件事情,而这支队伍也不会在定州或是复州建立,我要把他建在中原的腹心去。”
钟静不解地看着清风。
清风笑着戳了一下钟静的脑袋瓜子,道:“你呀,打打杀杀的倒是一把好手,动起脑子来,就是一团浆糊了。”
钟静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照顾小姐的安全的,打打杀杀正是本行呀!”
清风收敛起笑容,“钟静,你说将军能打败蛮子吗?”
钟静很肯定地点头,“小姐,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也这么认为,虽然很可能过程会有一些起伏,但我始终认为胜利最终会属于将军,钟静,你想一想,当大帅平定草原,拥有了这个大后院,再加上定复二州,你说将军会剑指何方?”
钟静身体一抖,“小姐,您是说…..”
清风点头道:“中原大乱便在顷刻,大楚王朝摇摇欲坠,当将军平定草原,最多需要两到三年的恢复,便要剑指中原,逐鹿河山,我需要在大楚的腹心预先埋下棋子,钟静,你要知道,现在的统计调查司已是令人瞩目了,到了那时,更是会让人盯得死死的,如果我手里没有几枚暗棋,到时如何为将军的大业效力。”
“所以,我要提前埋下钉子,钟静,你有一个师兄在秦州是吧?”
“嗯。”钟静点点头。“不过小姐,我师兄他是一个独行大盗啊!”
“这有什么关系?回去之后,你去他哪里一趟,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为我统计调查司效力,我可以为他抹去所有案底,让他为我在秦州建立一支秘密队伍,我会派人去为他作指导,当然了,这一切都要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他的队伍在将军进军中原之前,我不会让他们做任何事情,一旦将军挺进中原,便是他们行动的日子。”
钟静悚然动容,有些替清风抱屈地道:“小姐,你为大帅如此尽心竭力,可大帅现在已有些不相信你了,设立军情调查司便是明显地分您的权嘛!”
清风摇摇头,“不怪他,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会做的事情,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将军的,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将军,但请允许我在为将军奉献我的一切的时候能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想要保护我爱的人在将来不受到任何伤害。”
说到这里,似乎触起了什么伤心事,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钟静慌忙掏出手帕,递给了清风。
“钟静,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你为我找一些避免怀孕的药物,并长期服用吗?”清风问道。
钟静摇摇头,“小姐,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若是您能为大帅诞下长子,地位岂不是会更稳固?”
清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敢,钟静,我的手中握有太大的权力,如果我真有了将军的孩子,那只怕将来便连将军也会防着我了,尚海波等人更是会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将军的势力越大,这种可能便越大,所以,我不敢。”
钟静似乎有些明白了,“小姐,为什么您不干脆退下来呢,便做一个单纯的女人,母亲不好么?”
清风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钟静啊,你可真天真,好吧,姑且问你,我退了下来,为将军生了孩子,安心地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事要找你帮忙,你会帮我吗?”
“当然会的,只要小姐发话,我肯定会去做。”
清风点头,“是啊,你一定会去做,同样的,王琦,肖永雄,胡东,陈家权,何天宇,谢科,甚至还包括纪思尘,这些统计调司的骨干都会去做,我能退下来,这些人能退下来吗?他们如果都退下来,统计调查司还能成为统计调查司吗?他们如果没有退下来,那统计调查司不还是我清风的吗?”
钟静哑口无言。
“还有,邓鹏与我有交情,过山风与我有交情,现在便连吕大临,也承了我的人情,你说,我便是退了下来,将来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拒绝吗?即便他们会拒绝,有些人也是不放心的。”清风幽幽地道。
“所以,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能退下来,更不可能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钟静,你希望我死吗?”清风问道。
钟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也不想死!”清风苦笑道:“死过一次的人都不想死,所以我不敢有孩子,我也不必有孩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尽我最大的可能帮助将军成就大业,同时也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小姐,这样下去便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何时才能是一个尽头啊?”钟静有些悲哀地道。
清风缓缓摇头,“你不懂,这不是无解的循环,只可惜,我唯一的妹妹,我最想保护的人现在恨我,将来会更恨我,好吧,便让她恨我一辈子吧,我只想能有一天,当云容长大了,当云容学会了一些东西,她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可是,只怕当云容明白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那时我希望她能去我的坟上,烧上一柱清香,像以前那样喊我一声姐姐。我便知足了。”
“可是小姐,云容小姐她…..”
清风笑了起来,“钟静,你且看吧,有一天云容一定会和我誓不两立的,而我想要的,正是这种结果。”
“这是为什么?”钟静震惊地道。“她是您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啊!”
“上善若水,柔弱不争,唯其不争,故莫能与之争。”清风缓缓地道,“这是云容要走的路,而我,却是火,一团能将人焚毁的火,一团让人感到恐惧的火,而即将来到定州的倾城,更是一团一触即炸的烈火!我料定,京城在不久之后便将生大乱,却看那时的倾城如何做吧?”
钟静迷惑不解地看着清风,脑子里真成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看到似乎胸有成竹的清风,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却带着一丝悲哀,一丝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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