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所有的作战计划已经安排下去,田丰独自呆在大帐外,任由刺骨的寒风吹过自己的脸庞,他需要让自己更加冷静。
北军与曾氏合力,已隔绝了自己与大帅之间所有的通道,现在两边的信息已完全断绝,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田丰派出了数拨哨探,改装易容,前往联系大帅,为了防止自己的作战计划泄漏,这次派出去的人全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家人,而且都只有口讯,就算被抓住,相信这些人也不会吐露实情,但对于这些措施,田丰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此时,在通往莫干山的道路上,想必已布满哨骑。
日前在军议上所说的话,田丰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敌人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大帅的命,还有常胜师这支部队。
常胜师是定州战力最强的精锐,可以说是定州的一面旗帜,不论是吕氏还是曾氏,都知道打倒这面旗帜对定州的沉重打击,所以说,常胜师这一次面临着极大的危机。
大帅那边只有一万余人,而且只有三千骑兵,对手只需派出五六万人就可以轻尔易举地将大帅缠住,更何况,还有诺其阿的那一万白族精兵啊!想起诺其阿,田丰不由头痛起来,有这个人带着上万的骑兵加入攻击大帅,大帅那边可以说异常危险,曾吕二人的部队虽多,但真正能对大帅形成威胁的还是白族这一万精锐啊!
打,打不赢,逃,逃不掉,这就是大帅现在面临的窘境。
但自己,却无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向莫干山靠近。
田丰烦燥地从地上掬起一大捧雪,狠狠地用雪揉着自己的脸庞,雪在脸上慢慢融化,冰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面,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自己此举是背负了极大的政治风险的,特别是自己有些特殊的身份,在定州,如今的自己只是无根浮萍,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李世李大帅的看重,但在主帅危急的时刻,自己做出的决定却不是立即去援救主帅,反而是南辕北辙,恐怕在很多人看来,自己的确是心意难测。
自己也可以不顾大军的安危,迅猛突破,冲到大帅的身边,以常胜师的战力,田丰估计,自己在损失约百分之五十的战力后,应当能冲到莫干山下,但那时候怎么办?自己带去的不仅仅是剩余的二万名常胜师士兵,还有十数万追军,大帅仍旧不能脱身,甚至更危险,但常胜师却可能不在了,唯一能得到的,恐怕就是让世人看到了自己对大帅的一片忠心吧!
但大帅需要这个吗?他需要的是看到我的忠心,还是更愿意看到我将常胜师完整地带出去?田丰扪心自问。
在两难之间,田丰终于作出了选择,出于一名将军对于战争的感觉,他决定要努力保存住常胜师,至于以后,大帅会不会秋后算帐,或者大帅无幸,定州势力集团会不会追究自己不去援救大帅的罪行,都是后话了,自己问心无愧。
猛地抹干净脸上的水珠,田丰转身便欲回帐。
“老田!”突地传来一声呼唤,田丰转过身,看到姜奎搓着手走过来。
田丰脸上露出笑容,一看姜奎的样子,他就知道姜奎来的意思了。
“老田,日间军议是,我态度孟浪,不好意思了,回去之后,我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这谋划军略,搞阴谋诡计,我还真是远远不如你哦!”姜奎讪笑道。
田丰顿时哭笑不得,这是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呢!
“老田,姜奎给你赔不是了!”姜奎很认真地向田丰鞠了一躬。
田丰赶紧扶住姜奎,笑道:“姜兄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气,要是事事都跟你置气的话,今儿个我就气死了!”
姜奎咯的一声乐开了,但只笑了一声,却又停住,看向莫干山的方向,“老田,你说得是对,但大帅在莫干山那边真得很危险啊!”
田丰也是神色凝重,“我知道,所以,姜兄弟,我们两人更要同心协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在外面打得越狠,消灭的敌人越多,牵制的敌人越多,大帅那里就越轻松。”
姜奎精神一振,“说得不错,奶奶的,当初我们打蛮子时,还不是我们人少,蛮子人多,照样被我将他干番了,这一次外甥打灯笼,照旧!北贼跟曾贼,比起蛮子的军队,还差了一着呢!”
田丰点点头,“姜兄弟说得不错。”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他到定州后,对于定州平蛮的战争是深入研究了的,那时的定州拥有完善的后勤,源源不绝的补充,与现的在情况是不能同日尔语的。
天刚蒙蒙亮,沉寂的常胜大营忽然沸腾起来,营门大开,以魏鑫的暴熊营为先锋,六千士兵涌出营门,急速向着莫干山方向挺进。魏鑫的暴熊营出发约半个时辰后,姜奎的旋风营六千骑兵旋即奔出营门,直追魏鑫而去。
魏鑫骑在马上,脑子里却在回想着田丰下达的军令和对敌将的分析。
“魏将军,在你前进的方向上,驻扎着曾氏四个满编步卒营,主将邝道义,此人与我军在前一段时期曾配合作战,风格趋向保守,是属于那种宁可无功,但求无错的将领,而且在与我军的多次配合中,对我常胜师战力有相当的了解,所以,我以你营与旋风营向其进攻,此人定然没有出营与我野战的勇气,一定会死守营垒。以待援军。”
“而他们的援军则是他左近五十里的吕氏的一个骑兵营,五千骑兵,这一次,我要吃掉的,就是这五千骑兵。”
“姜奎旋风营会在迷惑邝道义后,使他作出错误判断后,突然转向,攻击北军这个骑兵营,要完全击溃,消灭这支部队,我估计要半天到一天,你的任务,就是在邝道义发现上当,倾巢而出攻击你时,死死地给我拖住他,老魏,这一次我真地希望你变成一只铜乌龟,铁乌龟,让那邝道义啃不动,吃不下,而姜奎在吃掉那个骑兵营后,会绕到他的后路上发起攻击。你这个时候,就要适时发起反攻,彻底击败他们。”
“田将军,我们不是不向莫干山方向运动吗?”
“对,但我们一定要做出向莫干山运动的模样!击溃这支部队,能让对手作出更加错误的判断,这样,我们下一步的战略实施便会轻松得多。”
想到这里,魏鑫不由叹了一口气,田丰的确了得,打仗连敌将的性情都算计在里面,只是他妈的,自己这个乌龟流大帅的外号究竟是谁叫起来的?乌龟王八,王八乌龟,这个外号,着实恼人。
“呸!”魏鑫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田丰算得很准,邝道义听到数拨哨探的回报之后,立即加固营寨,准备据营固守,姜奎的旋风营他曾见过,在战场上那当真犹如狂风,而且是装上了刀子的狂风,以曾氏的装备和士兵的战力,与其野战纯粹是寿星上吊,那怕他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他也没有信心,步卒抗衡骑兵唯一的武器便是密不透风的队列和悍不畏死的勇敢,只有迟滞下来对方冲击的速度,才有可能击败对手,他不认为自己的士兵有正面迎战旋风营的勇气。但依靠寨墙,那就不一样了,寨墙可以第一时间将骑兵的速度降下来。
至于魏鑫,虽然没有与他一齐作过战,但只看李世将他专门从定州调来,就知道这个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家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其实定州的将军们都是从平蛮战场上走出来的,又有那一个是省油的灯呢!
让邝道义迷惑的是,午时,首先到达自己大营外的竟然是打着暴熊营旗帜的魏鑫,而且这个老家伙一到,并不是马上发动进攻,而是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对面扎下了大营。
旋风营为什么没有来?生性谨慎的他决定先看一看,是不是定州军想诱自己出去野战?奶奶的,要是自己一出营,跟魏鑫干得正酣的时候,旋风营突然到来,自己可就不妙了。
一边小心戒备对方攻营,一边派出哨探,去打探旋风营的行踪,左右几千人的骑兵,不可能藏得密不透风。
离邝道义大营五十里,他正在寻找踪迹的旋风营一头撞上了正紧急驰援邝道义的北军一个营的骑兵。
姜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田丰算计的好准,一把提起长矛,姜奎振臂大呼:“弟兄们,为了大帅,灭了对面那群狗娘养的!”两腿一夹马腹,六千旋风营骑兵犹如一片乌去,咆哮着卷了过去。
正在急着赶路的北军骑将莫得功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对面不到数里地的旋风营大旗,脸一下变得煞白,这路骑兵不是正在攻击邝得义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糟糕!但此时,他知道,无路可退,也不能退,一但转身退兵,立即便会变成一场追杀战,以定州的马力,自己这个营就全完了。
咬紧牙关,他提起长枪,吼道:“兄弟们,要想活命的,就跟我冲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名将军脑子里转得是同一个念头,两路骑兵轰然对撞在一起。
“凿穿!”定州军中响起如雷般的齐吼声,以姜奎为锥尖,定州军在高速奔腾冲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列。
将军打头阵,这就是旋风营的战斗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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